对于年世兰,齐月宾私心里的真实态度,其实是相当的拧巴扭曲的。
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甚至,还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恨意!毕竟,如果没有年世兰突然的强势入府,凭她入府最早,陪伴王爷最久的情分,府里的侧福晋之位,轮也该轮到她齐月宾了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说庶福晋叫着好听,看着也高人一等,可实际意义上和那些不入流的格格们没有任何区别,总归都是些上不得玉碟,没有底气,可以随主子心意打杀的奴才罢了。
但偏偏,即便心中的不平和委屈都要化成实质冲出天际了,现实中她却还要收拾好心情,每日往这宓绣居跑的比胤禛这个雍亲王府男主人还要殷勤。
不为别的,她如今年岁渐长不再侍寝,王爷也慢慢的想不起她了。若是再不想些法子在王爷跟前露脸,或是和这王府里的新宠混些交情,只怕那些最擅长跟红顶白,趋炎附势的下人们,都要胆大包天苛待起她和她的藏月阁了。
只是……只是这位自从入府后,就可以说是独得王爷恩宠的年侧福晋,委实不是个好应对、好招架的主儿。
但有一丝半点儿不如意不顺心的,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冲你甩脸子,气急了甚至还会毫不顾忌脸面的发脾气、丢东西砸人。齐月宾心里都有种直觉,自始至终,这人都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高级一点儿的,不需要去动手伺候她的奴婢在看待而已。
但可悲的是,现实让她不得不低头,即使被当成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奴才来对待,她也得压下心中的怨怼和苦楚,绞尽脑汁的去宓绣居奉承拍马。
若是敢中途放弃,那本就因为曾经与前福晋交好而得罪了现福晋的她,日子将会更加难过。要知道,年世兰可不是个良善大度、随和不计较的主儿。自己要是敢先提出来或做出来和她分道扬镳的样子,那就擎等着被她报复吧!
她齐月宾也是出身高贵、知书达礼的大家小姐,虽然随着祖父和父亲两人的相继离世,齐家现在已经落寞了下去,但她骨子里的骄傲自豪却还没丢。
这上不去下不来的天天看人脸色,堵在心间喉头的郁气又无法宣泄排解出去,自然是让她一日比一日的愈加憋屈愤懑,对于年世兰也就更加的看不上眼,将她对自己不好的方方面面,都要一笔一笔的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了。
其他人可能没注意到齐月宾的表情,可离她最近,坐在塌上视角又低的辛勤,却是没错过她脸上那一瞬间黑的都快要凝出水来的阴郁表情,以及那绣着几枝淡粉色玉兰花的鲛绫纱帕子底下,已经用力到指尖发白的纤纤玉指。
呵,不甘?不服?都TM是蹬鼻子上脸,惯出来的臭毛病罢了!对于这种表面上和你亲亲密密,实则私底下小心思一大堆,扒在你身上得好处,却还不记恩情只感觉自己是在忍辱负重的人,辛勤早在学生时代就已经开过眼界了。
毕竟,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动刀动枪的逼着你必须靠上来。是你自己起了想得好处的心思,才厚着脸皮硬凑上来的,这会子又觉得委屈了?呵……又当又立,既想要利益,又想要尊重,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等着你?合着全天下所有人都得按照你的心意来是吧?
这种人压根就不值得来往,因为她必定会有一日为了自身利益,或者是心中那自以为的委屈而背后捅你一刀。
就如今日,如果没有辛勤因为心中穆然升起的念头,自己给自己改了脉象,那一旦齐月宾在蟹黄酥里给她下得药被刘琦诊出来,到时候年世兰可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成了胤禛心中为陷害正室而不择手段、恶毒心狠的女人了。
年世兰倒下了,宜修身上的把柄又砸的瓷实,那这偌大的雍亲王府里,还有谁有那个能力和资格担负起管家理事的责任呢?蠢出天际的李静言吗?
从本质上来讲,年世兰和齐月宾两人既然都入了雍亲王府,那就是天然无解的利益竞争关系。能把这条随时会咬人一口的毒蛇当朋友,年世兰以后会被齐月宾坑掉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还真是不叫人意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对竞争对手加以信任,这简直就是搞笑!
还有还有,辛勤追电视剧时就很想吐槽一句了,能不假思索的喝下竞争对手端来的坐胎药,年世兰的脑子是让驴给踢了吧,亦或者说是太年轻,没吃过教训,人有点儿……呃,傻白甜?
咳咳咳,辛勤被自己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可笑想法给呛了一下,忍不住捂着胸口低声咳嗽起来,年世兰傻白甜?我的天,这观点也太扯了些吧!她简直都要被自己的脑洞给逗的乐不可支了。
可她正憋着笑胡思乱想呢,冷不防自己整个人却突然之间腾空而起了。
安陵容哎?
两只胳膊慌忙的在半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直到右手借助罪魁祸首的辫子稳住身形,辛勤才从失去平衡的无措中恢复过来,但被她狠狠薅了下辫子的胤禛,就真是疼得眼泪都冲出眼眶了。
爱新觉罗·胤禛嘶……
该掉的眼泪总是会掉下来的,胤禛狼狈的捂住了自己痛的都快要麻木了的后脑勺,非常想把怀里这个今天不停的给自己增加伤害值的熊孩子给丢到地上去。实在是太太太疼了,即使这熊孩子背后是被自己视为左膀右臂的亲爹,胤禛也决定要在心里讨厌她两秒钟!
胤禛觉着气,辛勤还觉得自己万分委屈呢!谁家好人抱孩子是只抱腿不揽腰的啊?要不是她自己反应快,以胤禛那四力半的力气,刚才说不得她就要大头朝下,直接一个后仰栽下去了呢!
这么一想,辛勤原本还有些心虚气短的眼神,立即重新变得气定神闲起来。方才偷偷摸摸往外扔指缝里夹下来的那些明显带有毛囊和一点点血肉的头发的手,也开始光明正大不避着人了。
嘿!这倒霉孩子!
看着辛勤那下巴微抬,一脸“我没有错,有错的明明是你”的傲娇小模样,胤禛都快被气笑了,抱着沉甸甸肉团子的两只手连带手臂一齐发力,把人往上颠了颠,语气不善的沉声威胁道:
爱新觉罗·胤禛哼,调皮,再不乖一点,伯伯就要把你扔地上去了啊!
呵,姑奶奶我会怕你?
辛勤也不和胤禛多争辩,只用再次伸向胤禛辫子的手,表明她本人的反抗态度,哼!你敢把我丢地上,我就敢拽着你的辫子打秋千!看谁更受不了!
虽然脾气上来了是硬梆梆不吃亏的,但怀里的小姑娘贴在自己身上,胤禛还是感觉到心口热乎乎软成了一团。
罢了,想拽辫子就拽吧,他一个大老爷们儿,难道还能真和这正处于半懂不懂年纪的小娃娃斤斤计较不成?而且她父亲为了救自己,此生都再不会有别的孩子了,若是友恭心中没有过继子嗣以传承香火的打算,那将来这姑娘可就是要撑起安家门户的了。既然是要顶门立户,那性子养的强硬刚毅一点儿,不好惹一点儿,反倒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么想着,因为无法预见未来,所以还完全不知道自己怀里这个肉嘟嘟有点儿压手的小姑娘将来会入宫成为自己的妃嫔,并且还三不五时就噎的自己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胤禛如是想着。
等两手合力抱稳了怀里的小姑娘,胤禛完全忘记了站在角落里,只用缱绻眷恋的目光追随自己的齐月宾,回头和一脸娇媚动人的看着自己的年世兰对视了一眼,又略微颔首示意之后,便又如同来时呼啦啦带着一群人来那样,带着更多的人呼啦啦的准备往外走。
至于这更多的人是哪冒出来的?
那自然是吃瓜吃了个大肚溜圆的刘琦和他带来的两个小药童,以及,被浑身上下都是鬼心眼子的颂芝给打扮的更加艳俗,更加花枝招展的绣夏啦。
看着被颂芝推的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歪到自己跟前,还不忘仰头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望着自己的绣夏,胤禛抱着辛勤的手臂不由得微微一用力,脸色黑的都赶上前院他书桌上的砚台里用来写字作画的上等松烟墨了。
枉他对宜修多年的倚重和信任,不但将府里的中馈全权交给她来打理,从不过问,就连这次安家父女来拜访,也是也没派自己前院的人来陪同,而是只让宜修负责。可谁成想,这一次,宜修竟会为了自己的私心杂念,就置自己的大业与脑后,甚至还做下此等……类似于给人拉皮条的没脸面勾当呢?
呵,看来,自己这位贤名在外的好福晋、好妻子,这是看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对世兰恩宠不断,就觉得自己也是那种眼里只看得到利益得失,半点儿不讲究夫妻情分的唯利是图之辈了啊!
心里憋着火,胤禛甩下殷勤跟着送他们送到宓绣居门口年世兰和齐月宾两位美妾,抱着辛勤就大步流星的朝前院走去,后面苏培盛等人赶忙追上去。
安陵容爹爹,爹爹……
还离着老远的距离,辛勤和抱着她的胤禛就同时看到了由前院的一个小太监以及邬思道一同陪着,在分隔前院和后院之间界限的垂花门下,背着双手像拉磨一样,不停徘徊转悠的安比槐。
看到能给自己做主的亲爹,辛勤一改之前的安静不说话,迫不及待的伸出胳膊扯着大嗓门儿就开始告状。不过,她接下来出口的话,却是实实在在把胤禛吓得一激灵,一时间,只感觉自个儿比那六月飞雪的窦娥都还要冤枉:
安陵容爹爹,王爷伯伯欺负人,他把我压在床上,不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