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自那位和孝庄太后有些不清不楚的绯闻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坠马逝世后,他所掌管的正白旗便被顺治皇帝,也就是他们那位英年早逝的皇玛法给收归入了由皇帝亲统的上三旗之中,与正黄、镶黄这两黄旗并列。
为此,就连摄政王的嗣子多尔博,也就是那位由多尔衮同胞亲弟多铎过继到他身下的第二代睿亲王,都被顺治勒令强逼着重新回到多铎名下,继续安静如鸡的当他的多罗贝勒去了。
上三旗内无王,旗下所有丁壮俱为皇帝亲兵,只受皇帝一人管辖调度。
虽说国朝安定,各旗人口愈加繁多。安比槐兄弟俩所在的汉军旗一直被满军旗和蒙军旗压制着,连在皇阿玛跟前露头的机会都没有。但说到底,不管安比槐有多少才华,有多少本事,只要他们安家归属于正白旗一天,就不是自己这个当儿子能越过皇帝伸手拉拢的。
这下,可就糟糕了……
自从安比松和安比槐兄弟俩明确对自己表示了依附之后,就一直轻飘飘浮在半空当中的心神立即跌落到了谷底。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顺着后脑勺流淌而下,迅速打透了最里层穿着的透气吸汗的里衣领子。冰冰凉凉的贴在脖子上,差点儿让胤禛控制不住打起寒颤来。
抬眼飞速瞟了眼对面康熙那根本看不出心情如何的平静容色,胤禛咬咬牙,一个翻身从火炕上下了地,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就快步走到康熙旁边,半分力气都没留的狠狠跪在了脚踏跟前。
爱新觉罗·胤禛皇阿玛容禀,儿臣……儿臣犯了僭越之罪,先前儿臣一心只顾着为安比槐的才华所倾倒折腰,沾沾自喜之下,竟然失了为人子该有的本分与恭敬,还请皇阿玛降罪。
嘶……饶是知道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地毯,但这结结实实的一跪,依旧唬得一旁捧着拂尘侍立着的李德全腮帮子不由跳了跳,一颗心更是扑通扑通个不停。但盘腿坐在火炕上的康熙却是不动如山,只细看,才能发现他神情微微舒展,嘴角也浮现了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叭嗒——
须臾,不,对于底下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一下,度日如年的胤禛来说,应该是过去了良久才对。寂静到连呼吸都微不可闻的暖阁里,终于传来一阵轻微的瓷器与桌面碰撞声。却原来,是康熙把自己手中端着的碧玉镂雕荷叶杯,放在了跟前的黄花梨卷云纹弯腿炕桌上。
康熙起来吧。
伏下身,康熙大拇指上带着黄玉扳指的手掌伸到了低着头的胤禛面前。
康熙念你是初犯,再加本心上是为朝廷、为百姓谋福谋利,无意冒犯,这次便饶过你吧。只是那安比槐……他向朝廷献上水泥和堆肥之法的功劳,朕便不另行嘉奖了。
爱新觉罗·胤禛是。
呼……胤禛大大的松了口气,他知道,康熙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止自己的错误,就连安比槐这个胆敢“背弃”皇帝,投奔胤禛的正白旗“叛徒”也保下来了。
虽然,这对皇家父子心里都清楚,如果不预先投靠胤禛,以安比槐那微末的家世,即便是有再多的功劳,也走不到康熙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兼正白旗旗主面前。甚至那些功劳对于安家来说,还会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催命符!
担惊受怕了一场,但好在,胤禛心中的忧虑却随着康熙的发作彻底消散去了。
虽然先前预想中的嘉奖是压根儿不用再想了,但能够不让康熙暗戳戳的在心里记小账,对他们,尤其是安比槐兄弟来说,就已经算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想到这里,胤禛不顾自己疼的都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膝,又一次跪下,怀着感激却复杂难言的心情向康熙谢恩。
爱新觉罗·胤禛儿臣……多谢皇阿玛宽恕。
等里衣全都被汗水浸透了的胤禛,心有余悸、小心翼翼的再一次坐回到火炕上,康熙放松身子往后一靠,手指有节奏的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一下一下敲击着。
康熙你是个愿意接济照顾兄弟的,想必那水泥,便是你专门留给老十三的功劳吧。这一点很好,为人父母,朕到了这个年纪,总是盼望着你们这些孩子能够放下纠葛,和和气气,顾念着手足之情的。
啧啧,这话就显得非常非常假大空了,别说是对面恭恭敬敬束手听训的胤禛,就连康熙自己,都不相信他这些为了皇位,人脑子都快打出狗脑子的儿子们还能有握手言和,和悦相亲的那一天。
只不过兄友弟恭是康熙这个当皇阿玛的所希望看到的,那胤禛自然要认认真真、想方设法的作秀给他看。反正,这个照顾最终也只会照顾到自己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