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胤禛李德全,你到里面去找身朕没穿过的常服来给老四。
许下诸多赏赐打发走了拽着自己袖子痴缠撒娇的胤礼之后,康熙转头,看向一直闷不吭声,只专心盯着小太监们摆放花盆的胤禛,心里有些无奈。
唉,也不知自己在表姐去世后,对胤禛变化无常的情绪是否太过矫枉过正了些,一句随口而出的斥责,竟叫他从此便成了这副板正的过了头的性子,连在自己这个皇阿玛面前都要紧绷着。
康熙好了,老四,这些花盆就交给下面的奴才们经管吧。你且随我进去换身干净衣服,这几日天也算不得多暖和,你身上这沾泥带水的,小心一会儿吹了冷风再冻病了。
爱新觉罗·胤禛是,儿臣多谢皇阿玛关心。
胤禛其实是不冷的。
阳春三月,日丽风清,气温已经明显升高了许多了。但康熙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了,要格外的怕冷一些。
不过,关于这一点认知,胤禛这个正处于年轻力壮时期的儿子,是决计不会没事找事,多余开口点出来的。
是以他只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下摆处沾染的污泥和水渍,便顺从的跟在康熙身后回到暖阁,由宫人服侍着,换了一身对他来说略有些宽大的新衣裳。
是真的宽大,那怕政务缠身,那怕年以老迈,康熙却依旧没有一日放下骑射锻炼,所以他穿着合身的衣袍,穿在身姿清瘦修长的胤禛身上,腰身足足宽出了一拃有余,松松垮垮的直逛荡。
一旁早就上了火炕,正喝着热茶暖身子的康熙有些看不过眼,伸手给他理了理肩膀上的褶皱,又蹙着眉问道:
康熙怎么感觉你比去年过年的时候还清减了许多,可是近来忙于政务太过劳累的缘故?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让胤禛惊讶了一下,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反应过来后又很快放松下来,任由康熙摆布。
相比起没有额娘却能被康熙亲自扶养长大的废太子胤礽,和其他在后宫有着额娘在父子之间做润滑的兄弟们。自从佟佳氏这个养母去世后,有亲生额娘却基本等同于没有的胤禛,和康熙的相处时的感觉比起父子,更像是君臣。
这种生疏到不像是父子的父子关系,对于胤禛来说,既有利也有弊。
好处是比起其他兄弟们,胤禛可以更早、更清晰、更清醒的意识到,康熙这个皇帝父亲对成年儿子们的防备之心。所以在其他心有大位的兄弟们上窜下跳,勾结朝臣的时候,他谨慎的选择了退隐。别管私下里有多少小动作,只大面上,哪怕康熙明知道这个儿子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也挑不出他的理儿。
而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除了和政务有关系的交流,对于康熙此时难得显露的亲近举动,胤禛纵使有心反馈,一时半会儿的也难以放开手脚。甚至就连回话,也是干巴巴的没什么起伏。
爱新觉罗·胤禛这几日户部没什么事需要儿臣坐镇决断,所以便带着胤祥去了庄子上散心。正好也是为了方便儿臣与十三弟研究一下水泥,整日里敲敲打打,又是砌墙又是和泥的,身子倒是结实了不少,这才让皇阿玛看着比年前清减。
康熙嗯,不是瘦了就好。你打小身子骨儿就虚,这方面还是要多上心,多注意一些的。
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康熙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自己这个拧巴儿子。嘱咐几句后,话题就重新回到了正事上。
康熙朕看老十三的折子里写,这水泥乃是河南安阳县汉军正白旗下的旗人所制,你们可查明了这安比槐的底细?各有所职而百事举,朕曾三申五令,满蒙汉各八旗,旗下的旗民不得占据市行,与民争利,此人可是违了朕的旨意,私下行商贾之事?
平静如水的声音辨不出喜怒,但却生生让身处暖阁之中,手捧热茶的胤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连抬头去看康熙的脸色都不敢,只故作平静的回答:
康熙回皇阿玛的话,这安比槐祖上乃是山海关的一名兵丁,在咱们满人入关时被收编入旗。其父安德全还曾在皇阿玛撤三蕃攻打吴三桂时上过战场,只是后来伤了腿落下了些许残疾,战后便被转派到安阳县任县尉一职。此后安居此地娶妻生子,一嫡一庶两兄弟,这安比槐便是安家庶出的二子。安比槐此人自幼聪慧,十六岁便过了童试,只是其父亲去世与长兄分家后,缺少管束,懵懵懂懂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引诱的他蹉跎光阴十余年。直至其生身母亲去世,这才大彻大悟、痛改前非,一边为母守孝,一边发奋读书。待三年期满出孝后,一鼓作气,先中秀才,再中举人,如今人已经到了京城,参加过今年的春闱了。
快速汇报了一遍有关安比槐的自己早就在心里打好草稿的说辞,胤禛见康熙没出声,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
爱新觉罗·胤禛至于经商,想来他一心忙着读书上进,是没有功夫去经商的。就连那益国利民的水泥,他制出来后也是彻底放手,交由友人去经营的。
不等胤禛再替安比槐这个自己人说几句好话,康熙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着点点头,说了句对于胤禛来说,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的话。
康熙嗯,你倒是查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