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四十一）

等三个因为自己的好胜心，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蹂躏的香肩半露、娇喘微微的文弱书生们重新挤回到张榜处最前面时，本届县试前十名的答卷早已经让一众手脚麻利衙役们贴好了。

也不管自己立足未稳，也不顾自己春光乍泄，三个人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投向了安比槐这个案首的答卷。

然而也就只是这一眼而已，这三个自认为是天之骄子的书生，就先被安比槐写在答卷上的那一手馆阁体震慑到了。就像是被点了穴位一样，目瞪口呆的僵立在原地，唯独剩下内心中的小人，还在抱着头疯狂的呐喊哀嚎——

救命啊！这是个什么变态！

是的，就是变态。

三人中，以向来自得于书法一道远胜常人的钱炜在内心中喊的最大声。

他自三岁会握笔开始，就被家中的举人祖父带着一笔一划的勤学苦练。虽没做到像晋朝的王献之那样，练字练光了整整十八缸墨水。但二十多年来，他为了练字，每年耗费在笔墨纸砚上的银钱，粗粗估算下来也得有近百两了。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练下来，到现在他写出来的那一手行书，虽不敢自比先贤，在这河南道却也是极有名气的。尤其是近些年，捧着几十甚至几百两银子上门，好声好气的只为了求自己给他们写一幅字的也有不老少。

认识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钱炜这个人，是最最讨厌馆阁体的。在他看来，像这种刻板无趣，死趴趴的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字体。要不是为了在应试时给考官们留下一个字迹工整的印象，他是绝对不会勉强自己，让这种讨厌的馆阁体出现在自己的答卷上的。

可是……哪怕是再讨厌，再用批判的眼光去审视，此时的钱炜内心之中也很清楚，像安比槐这样的一手馆阁体，他是绝写不出来的。甚至他都可以肯定，再过十年，不，那怕是再过上五十年，他也写不出来这笔字。

怎么会有人写出来的字，每一横每一竖每一撇每一捺都毫无区别啊？

平心而论，安比槐写的这些字以他的眼光来说，并不是多么吗好看，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死板了。可是钱炜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十几张属于安比槐的答卷上，不论笔画是多还是少，每一个字都肉眼可见的大小相同，间距相同，更重要的是，不论是横看还是竖看，每一行字它都是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就算是皱着眉毛想破了脑袋，钱炜也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安比槐在那么紧张的考场上，到底是怎么写出这样一手……嗯，工整到了离谱程度的字的？

他还在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呢，可身旁的李信和赵鑫两人却突然联合起来，拽着胳膊使劲儿摇晃了他几下。

李信钱兄，钱兄，我们叫你呢！嘿，钱兄，你醒醒啊钱兄！

钱炜啊，啊？啊！

钱炜被他们晃的差点一头栽倒在张榜处看守的衙役身上，回过神来后，连忙扶着帽子站直了，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把他夹在中间的赵、李二人。

钱炜不是，你们晃我干什么呀？

可他都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脸色有些复杂的赵鑫给直接打断了。

赵鑫钱兄，你别光顾着研究字了，先仔细的看看安比槐答卷上写的什么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