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倾寒

温恺郡对食物的要求一向严格，荤素搭配一定要成正比，多一道荤菜不行，多一道素菜也不行。

温眛对此嗤之以鼻，乌鸦变凤凰连行为举止习惯什么的都变规矩上了。

最后一道素菜上齐，温恺郡才动筷夹了最近的一块西兰花装模作样的放到温眛碗里，对着温眛“慈父”的笑着。

温眛：。

他尽量忽略了碗里嫌弃的西兰花，返还给温恺郡一个“孝子”的笑，落在外人眼里还真会认为父子情深，只有温眛知道他接下来的话都要扯上他了。

“我听你妈说了，行思住在你那里？”

温眛淡淡回了个“嗯”，趁他不注意把西兰花夹起来丢到桌底下。

一旁默默注视的温行思目睹了全过程，看着两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和暗戳戳的行为他打心底感叹了一下。

不去演戏都屈才。

温恺郡莫名其妙轻笑两声，可能是特殊的接话方式：“他在你那打扰你了吧？不然行思搬回家住，留着这么多个房间也浪费。”

被扯进来的温行思抬眼望向主位，刚想开口一道声音就毫不犹豫岔进来：“不搬，我替他说的。”

温眛冷不丁回答，温行思把视线移到他身上时他倒是百无聊赖的摆出一个慵懒的态度回应他的目光。

“行思，你说呢？”

温行思看着他说出这句话，面不改色，该怎么笑怎么笑，垮不下去一点。

但这是温眛第一次像家人叫他一样喊他“行思”，有种……奇怪的感觉？算了，想多了吧。

温行思不想多说，也回了他一个“嗯”，倒显得不那么生硬。

温恺郡听了回答，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周旋了。人可能真的是步入老年生死看淡，带点讽刺的言论听后也能一笑而过，淡然接受。

不那么剑拔弩张的一顿饭，倒让温眛吃得有些不习惯了。

所以温眛打算探探老东西的底线，看看他能忍他到多久。

“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有女朋友吗？”温恺郡像寻常人家的父母一样替他操心道，但温眛显然不太领他的情，反而揪着话里的点回道：“哦，不过我二十五岁了。”

温恺郡：……

气氛尴尬起来，这时候温寧凡就出来说话了：“温……”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带着他偏头，一下子堵上了温寧凡的嘴。

温行思下意识将手伸向他的后背，可刚抬起来温眛微微低下去的身子又坐正，他默不作声的收回手。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温恺郡皱着眉开口询问：“怎么了？需要医生来看看吗？”

“嘶……可能是还没好全吧？”温眛向佣人要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又扬起笑脸，带着几分如假包换的真情实感道：“抱歉啊，打搅了各位的胃口，我这个病秧子就先回家躺着了，大家慢吃。”

这一咳不仅打断了温寧凡的帮腔，还给自己寻了个脱身的机会。温眛借着话起身离桌，不管身后传来的几句虚假的挽留和担忧径直走向大门，头也不回。

不过不是演的，方才是真的有了喉咙瘙痒的感觉，莫名的乏力和烦躁，晕乎乎的，刚刚能摆着笑给他们实在是尽了很大力了。

一出门就被风打了个正着的他下意识凝眉，也不知道干嘛，原地呆呆站了会才后知后觉的迈出脚步。

“你感冒了。”

暖流从背后涌到前胸，温行思开着门踏入夜风里，和温眛一起站在门前的台阶上。

他还是面无表情，冷冷淡淡，融在这夜色里。

温眛慢悠悠的回过身，又摆出那副他熟悉的样子，只不过面上看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泛着点红。

生病却让这人有了明显些的血色。

“对啊，温医生，我现在好晕好难受，走不动路了呢。”温眛还故意摇晃几下，弯着眼看他，笑眯眯的，活像害人不浅的狐狸。

温行思看着他片刻不语，温眛耸耸肩：“好吧，我坚持到车里再倒下。”说完，前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向车库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温行思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温昧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印在地上，像割裂的时间，突然把那个坚实的人变得脆弱。

温昧，这是你的第几层？

他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人彻底看透。

“乖侄啊，我突然感觉有点惆怅是怎么回事？”懒散惯了，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黏腻，也可能是小感冒的原因，鼻音沉沉。

温行思从衣兜里拿出车钥匙，自顾自拉开驾驶位车门，眼也不抬淡淡道:“你的幻觉。”

“幻觉？”

“……你要站在外面多久？再不上车我就自己走了。”

温昧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家乖侄面若冰川的脸，冲他指指副驾驶的车门，老赖道:“我没力气，帮我开开呗。”

说着，他抱着手、弯着眼笑眯眯的等待温行思付诸行动。

温行思:“……”

千面影帝一样，他可能一辈子也看不透。

但温行思还是认命的绕到副驾驶边，一手把车门拉开，温昧拍拍他的肩膀，顺势坐了进去，带着那黏糊糊的鼻音暗送秋波:“谢谢～”

还是来个人把他的嘴封上吧。温行思默默转进驾驶位，开离了温家。

涌入夜行的车流里，暖黄的街灯向着四通八达的路口延伸，斜长的灯影流动在车间，行行色色全是浮光掠影。

温昧挨着车窗，一眨眼一个画面，流动的场景像走马灯，把他往困倦里带着，缓慢转动地思绪时续时断，最后化作浓浓的睡意，让他头一次在温行思身边毫无防备的睡去。

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乱了，偏过去的脸遮着，车窗匆匆略过的灯光。温行思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下，伸手摸储物盒里的纸巾擦手，却无意碰到了温昧垂落在一边的手。

冷的，明明没开车载的空调，也没开太多车窗。

温行思也不拿纸巾了，不自觉牵上那只手，好像他本就要这么做一样轻轻握住。

感受到触碰，他的指节微微勾动一下。

温昧一向睡眠很浅，何况是这种不小心的睡着，但温行思在握住他时，他没有要醒的迹象，反而是稍微挪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

有人说生病的人都这样，放空自己，所有的中心都涌向病根，以自己的方式来愈养自己。

温行思在绿灯交替亮起前松开了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