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盈十三年,安帝九子降世,为北云带来了三十年来的第一场冬雪。
“清怀,走了,今日宫宴名人齐聚,有好多新鲜玩意呢”
中年男子整理着衣袖,尽量用温和的口吻劝那个贪玩的小孩儿。
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却有一个大概六岁的小孩子苦着脸走了过来。
宫宴,又是宫宴,宋清怀搞不懂这种场合上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也搞不懂父亲。
下人都是有眼色的,父子二人刚迈出门,就迎上来打伞,直到上了马车才退下去。
街市亦如往常车水马龙,孩子们都在扎堆打雪仗,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又使他们可以抛去课业,尽情的玩耍,可宋清怀不行。
也许是羡慕,又好像是哀怨,宋清怀一直朝窗户外看。
“好了,清怀,回来给你买糖吃”宋丞相见儿子落寞,心中也不是滋味,轻声诱哄着。
“可是……我想和他们一起玩”这句话宋清怀说的很小声,但以往和煦的父亲却立刻褪下温润如玉的形象。
愤怒使那并未被岁月留下痕迹的儒雅眉眼变得可怖,“他们一群从商之辈,你与他们厮混?!岂不丢尽丞相府的脸面!”
宋丞相的吼声不足让马车外的人听见,但宋清怀却被吼得有点怔愣不敢说话,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渐渐凉下来,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
果然啊,比起自己的想法,父亲他果然还是更在乎名利一些。
“从商之辈就要被看不起吗?明明前几天父亲与张大人交谈时不是这样说的。商人,也要分三六九等吗?”
宋清怀只是这么想,他不敢说出来。
宋丞相不知道这短短几瞬自己的儿子想了这么多,但想起过世的妻子,他心底还是涌出一丝愧疚。
“擦擦眼泪,到地方了,记得谨言慎行”宋丞相无形中抿了抿嘴,但最终他还是没把安慰的话说出来。
赴宴的人很多,从正三品官到异姓王,再到亲王与几位皇子,最后是皇帝以及抱着吟王的皇后。
皇后看着怀里的吟王,眼里并没有“抱着别的妃子的儿子”的狠毒,而是十分欣喜,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会是她的,她在宫中仍然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更是清楚,这对不能生育的她来说,是多大的庇佑。
宴会并没人仔细观察她喜悦的神色,所有人都在利用自己毕生的文采讨那位帝王的欢心。
“陛下得天独厚,九皇子降世,造福万民,可谓是寒梅姿百态,瑞雪兆丰年啊”有臣子俯首跪拜。
宋清怀听着他这话,心中不禁嗤笑,这所谓的“寒梅姿百态,瑞雪兆丰年”可无一不是在说他家吟王殿下的尊贵。
众人都听出了这番言外之意,纷纷悄悄朝肃坐龙位上的安帝看去。
安帝没什么神色,薄纱之后的身影只是摆弄着玉珠,斜靠在龙椅上,懒洋洋附和:“与太傅同喜”
拍马屁环节很快结束。
然后众臣献上贺礼,这个环节就是比谁的礼物好,宋清怀觉得无聊极了,比什么啊。
反正这些进了那国库也没人细看,甚至连什么是哪个官员送的估计都没什么人在意。
正瞎想,肩膀就被他爹捅了一下,眼神飘忽的看看周围,看来是到自家老爹了,只好站起来像先生教的那般,大气的行了一礼。
这一礼虽有些敷衍,但那少年温润的眉眼,和那大气而不失风度的气质,廖是谁也得赞一句谦谦君子,温其如玉。
皇帝抬起眼皮,扫过一众官员把眼神落到宋丞相父子二人身上,瞳孔里不觉多出来一道小而陌生的稚童身影。随即问到“宋爱卿,不知此人可是卿爱子?倒是一副小君子模样,说到头,还是爱卿教导有方。”
宋丞相道“幼子顽劣不及诸位皇子半分”
又到了表面奉承的勾心斗角环节,宋清怀觉得自己快绷不住了,他现在还保持着弯腰膜拜的礼数,已经快累死了,偷偷的挪了挪的脚,百无聊赖的自言自语着。
恍然,余光瞥见了一个和自己岁数差不多的男孩子,神色泰然自若,举手投足间毫不胆怯,却是皮笑肉不笑,似乎只是在套一个惯用的公式。
看他的座位应当是皇家,嗨,同病相怜啊……
后来又仔细看了两眼,发现这人红瞳墨发,五官俊朗,虽不是真笑,却叫人如沐春风,浑身散发着贵气。
美,只能用美来形容了吧,美到让人不敢靠近又忍不住染指。
再要看,肩膀就又被拍了一下,原来他爹和皇帝的较量已经结束了,他这才楞楞的再俯首,然后重新坐回蒲团上。
年轻的皇帝挑了挑眉,目光也随着移到了那个刚从冷宫接回来的孩子身上。
这孩子从小饱受欺凌,才九岁眉眼就那么伶俐,却能隐藏的这样好,这城府,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的……
站在权利顶峰上的人如今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谁也不敢打乱他的思绪,怕一下小命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