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理,即道德的正当理由,完全依赖于我取他性命时的动机】
风吹过树林,远处的山峦渐渐引入夜幕之中。
夏日的夜晚是沉稳的,敖羖轻身走过休息的士兵,走到了侧身印有修道院标志的黑车边,透过车窗,他瞧见两神父在前座上睡得死死的,后座窗户贴有特殊的遮光膜,从外面无法看见里面,也就在敖羖努力想看清里面的状况时,夏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将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回过身,夏煖正站在他身后,明亮的月光映射出那姣好的面颊,敖羖的眼眸沉了沉,眼前人看起来与白天有说不出的异样,她等待着回答,气场中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威压,完全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胸前亚历山大宝石吊坠闪烁着妖艳的光芒,平日里的那一丁点温柔此时荡然无存。黑暗中的虫鸣此起彼伏,似乎在催促他张口应答。
“很难相信安卡斯同意了您临时更换随行神父的提议,那两个小年轻怎么说也是无法让人放心的。”
夏煖点点头,默认了这个回答,但神女不是瓷娃娃,也不是吉祥物,并不需要有人真的来保护,安卡斯的主要作用就是扮黑脸,她来扮白脸,不过现在也没必要这么做了。
她问:“之前安卡斯有和你说要怎么处理战俘了吗?”
敖羖如是回答:“并没有,所以统一默认关押……”
“全杀了吧。”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敖羖在听到这句话时也不免的愣了一下,异样感也在此时达到了巅峰,带着试探和疑虑,他开口说道:“就这么杀了的话,很容易引发暴乱,只怕到时不好收场。”
月亮惨白惨白的,只听见夏煖冷笑了一声。
“一帮强弩之末而已,你对你的部队这么没有信心吗?”
“当然不!”
“那就按我说的做。”
她看起来并不是在开玩笑,敖羖的心里也浮现出了一个猜想——夏煖已经背叛修道院了。这样的猜想并没被表露在脸上,即便真的如此,对他而言也无伤大雅——他可不站修道院那一方。
“长官,前方传来加急消息,要求我们尽快前往提供支援。”传令兵一路小跑向敖羖递上一份解密后的文件,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即刻下令。
“通知下去,所有人的立马动身,继续前进,我们要在明日黄昏前到达里内特边界。”
他径直绕过了夏暖车队再次出发,速度明显比之前快多了。敖羖透过右侧后视镜看向后方夏煖乘坐的那辆车,不禁将手中那张薄薄的文件攥成了皱巴巴的废纸。
他们比预期中的更早到,因为前线炮火无情,夏煖被丢在了后方,同那些伤员们一起。里内特一直是个难啃的骨头,以至于三年都没能咬死这个小国,于是整条战线就在这里卡的动弹不得。后方医院几乎随处可见从前线下来的伤患,医护和修女们在前前后后忙碌着。医院人多眼杂,夏煖离开了这里,走到医院外时,她对身后一左一右紧跟着的两个小神父说道。
“你们是去休息,还是和我一起走?”
话音刚落,就见两位神父摇了摇头,他们选择和她一起。
夏煖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着,她刻意避开人群,似乎是不希望有人认出自己,可她始终能感觉有一道目光自她离开医院后就再没移开过,即便如此,她仍大步向前走去。
慵懒的阳光挥洒在大地的每个角落,炎热的天气使得飞鸟也不愿离开树荫的庇护,唯有蝉百无聊赖的歌唱着它的盛夏,空荡的街道上只有夏煖一行人在走,衣摆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着。仿佛世间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那道寸步不离的目光却让夏煖无法放空自己的大脑,会是谁呢?又是敌是友呢?这真是一个难猜的问题。
两边的风景与瓦房渐渐变成了砖房草房,直到夏煖看见了第一具尸体,她才意识到自己走了很远的路,已经走到难民区了。
尸体以扭曲的姿势躺在路上,毒辣的阳光和地面上升的热浪加速了它的腐败,成片的蝇虫在上面产下自己的卵,尸体小小的。不远处的声音下坐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她目光呆滞,蓬头垢面,背靠着粗糙的树干一动不动,即便是沾染过尸水的蚊虫叮咬着她也无动于衷——她已经死了。
“接手这一片的……我记得是芒作神父?怎么,政府那里攻不下里内特,他也安置不好这片的难民吗?”声音不大,但满含怒火,好在夏煖并没迁怒于两个将茫然无措写在脸上的小神父,只是挥手示意他们将两具尸体埋掉,小神父们很听话,很快在附近找来工具忙活起来,夏煖则丢下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她独自一人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太阳是那么的刺眼,对她而言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在那!”
粗犷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淡然的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十几个拿着棍棒向她冲来的人,长时间的饥饿令他们瘦骨嶙峋,这短短的路程却让他们气喘吁吁,即便如此,他们一个个的眼中都充斥着浓郁的恨意,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把夏煖生吞活剥。
“杀了她!”
“为死去的人报仇!”
她停住脚步,冷静的站在原地,仅剩几步之遥时,胸前的吊坠闪烁起绿色的光芒,人们纷纷驻足原地,他们眼神迷离,全然没有了刚刚的生气,夏煖靠近了一步,领头的汉子猛然跪倒在地上,手中的棍棒也应声而落。
“滚。”
人群打了个机灵,无生气的眼中逐渐蔓延上恐惧,他们纷纷扔掉了手中落后的武器,转身发了疯一般连滚带爬的跑起来。
“你们拿什么报仇?用你们那愚蠢的思想,还是……”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对跪在地上的男人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武器,“这些垃圾?”
那人跪在她的面前,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良善的女人,夏煖没有管他,继续说道:“我的名字被人利用了,但造成眼下的一切的确是我的无所作为,修道院愈发嚣张,甚至开始胡作非为,但我可以保证我只与你们同在。”她看见那俩小神父正向这边走来。
“现在忘记这些话,走吧。”
吊坠的光芒褪去,男人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接着飞快的逃离了这里。
一路上未曾离开的那道目光在此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