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春恩车在宫道上响了又响，绵长又莫名空灵的声音顺着细雪，飘进每一间宫室里。高晞月正在桌案前作画，闻声顿了顿笔：“星璇，今日的碳有些冷了。”
茉心不懂高晞月是什么意思，想要上前加碳，星璇按住她的手，轻声答道：“天儿虽冷，却也吹不进咱们咸福宫来，更吹不到格格身上。”
高晞月停下了笔，坐在椅上略略出神——她不是没瞧见那个琵琶女，她确实和高晞月有着三两分相似，虽说柔美不足，不过也更加娇憨玲珑。高晞月精通弦乐，只觉得这琵琶女偶然某些动作更像是月琴出身。
一个技艺并不精湛，只是有一张秀气出众面容的姑娘，拿着凤颈琵琶坐在正中，与皇帝有些缱绻的眉目往来，高晞月不信是她不是被人挑出来的。
她不信这人不是个被从人堆儿里挑出来的可怜姑娘。
至于目的如何，高晞月不得而知，但总依稀觉着，期间也有些自己的麻烦在。
众人请安之前，高晞月先送了衣裳过去，柔软明亮的群青色缎子上绘着精美的莲纹，风毛用的正是皇后赏给高晞月的玄狐皮，也算是端庄。皇后见了还有些惊奇，听了高晞月的回话后也换了这身衣裳，在镜中回首时却忽然顿住。
皇后缓缓转身，执起高晞月微凉双手：“晞月，劳你做这身衣裳，咱们是潜邸里的情意，不论过了多久，可千万别忘了。”
高晞月屈膝应声，皇后又笑道：“虽说本宫效法祖宗旧制，不佩戴贵重首饰，可你总是不同。那个安南来的镯子，给娴妃是为体面——给你，却是真心。”
高晞月静静摸着镯子坐在绣架前，却听外头有人来了，抬眼只瞧茉心轻轻进来：“主儿，婉答应来了。”
婉答应是个安静人，也厚道，她一向谨小慎微地活，从前在潜邸时也很少说笑，不知道今日来这儿是为了点什么。高晞月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婉答应是过来求教技法的，高晞月水波潋滟的眼轻轻一划：“星璇，把海常在请来。”
海常在时常出门与娴妃作伴，这本和高晞月没有任何关系，但今日不成，今日与娴妃那位已故的姑母相关。
高晞月不希望咸福宫太过点眼了，皇后又不打算下旨让海常在搬去延禧宫，也就只有她这个主位娘娘做个恶人了。
她悉心教了二人些技法，婉答应本就会些，海常在从前也是绣娘，二人教起来都不费什么力气 。高晞月懒懒烘着炭盆，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揉着怀中狸奴柔软的皮毛，心里想的却是皇后今日请安时说的那新晋的玫答应的脸。
大抵她实在有些出神，海常在终于低低唤了她一声：“娘娘——在想玫答应吗？”
她在想玫答应和自己相似的柳叶儿一样的弯眉和春溪似的眼，也想她粉嫩的唇瓣和挺直的鼻梁——自然，更多的，她在想是否这样一个人，要终身活在他者的摆布之中。
而她，她这个万千荣宠于一身的贵妃，和她又有什么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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