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七阿哥染了痘疫,这对于帝后二人而言是个极为恶劣的消息,连带着养心殿里上下宫人都额外小心着些。卫嬿婉不想出去触皇帝的霉头,安安生生缩在阿哥们的笔墨间里,翻看着阿哥们的功课,自己也能得些启发。
有人叩了叩她的窗,卫嬿婉开窗一瞧,进忠被冷风扫得发红的脸映入她的眼帘,进忠压低了声音道:“芬姑姑找你去一趟——现下四处查得严,你跟着我去库房取两份老山檀香,一份由我送去宝华殿,一份你带着送去慈宁宫,去后殿的时候仔细些,别叫人看着了。”
“皇上就在宝华寺,你去那送香做什么?”卫嬿婉已经收好了桌上的东西开始往外走。
进忠不等她再多走几步、多问几句,低声道:“都说你机灵,到了这时候怎么转不过这个弯——你不好多出去,这是我叫你去做的差事,有什么事自然赖在小爷身上,你立身不易,一步都别踏错。”
进忠把香塞给她就走了,卫嬿婉便举着呈盘一路过去,路上还遇到了贞淑。她察觉到来者不善,不过因她手上还带着东西,贞淑也不好拦她,只能说四阿哥想她做的点心,让她有机会回启祥宫一趟。
芬姑姑交给她一个方子。
卫嬿婉有些惊讶,芬姑姑已经转过身欲赶人了,卫嬿婉不动,芬姑姑便不耐烦地转过来:“你找个机会,交给皇后也好、献给皇上也罢,终归解得了他们目前的困境。”
卫嬿婉长大了嘴:“这、这是治痘疫的方子?”
芬姑姑挥了挥手,她们眼角眉梢间那些相似之处灵动起来,卫嬿婉举起来递到芬姑姑面前:“姑姑,这方子太贵重了,嬿婉受不起……您可以拿着这方子求一个恩典,出宫和家人团聚。”
芬姑姑冷笑一声,逼近她:“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卫嬿婉眨了眨眼睛,芬姑姑的眼里不免带了一二分稚气的恶意:“我阿玛、嫡母和兄长从前也在宫里当差,我本跟着的主子前途不说光明却也安稳,可是大哥办差不利牵扯进了皇嗣的命。阿玛为了保他,明知道我跟着那位主子,却还是推了别人拉着我的主子去死,我也被贬入了辛者库。我小时候分不到兄长的鸡腿、几次三番差点被忘在冬日的市集上,入宫后家里也从没有拉我一把。我花了十年,好不容易爬到四执库,二哥又一时不查被人陷害,家里又推着我给二哥顶罪。”
“庆幸在我那二哥还算个人,自己领了板子贬了出去,我设计让太后看见了我,她也念起年轻时的日子,才把我调进来慈宁宫。这样的家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聪明的嬿婉,你猜猜,我姓什么?”
卫嬿婉从来没有听过自己有个姑姑。
卫清芬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另一只手把方子塞进卫嬿婉的袖子:“咱们身为女子,生如飘萍,哪怕贵为皇后,也不得不依靠儿子。你比我幸运、你比天下多少女儿家幸运,生在卫家却做了我二哥的女儿。我能从辛者库爬到慈宁宫,你运气如此好,怎么不抓住这次机会呢?”
卫嬿婉有些恍惚地走到门口,她的手搭在门上,忽然回头道:“姑姑,不是的。”
卫清芬蹙眉,对面的姑娘背光而立,她有些看不清嬿婉的表情,只听见卫嬿婉的声音无比坚定:“我会让姑姑看到,女子并非身如飘萍……”
“我们……这世上的所有人,每一个——都重如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