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夫沉沉呼出一口气,他知道今天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或许有些过分。“对不起,我最近太累了,控制不…”他转过身来,才发现汀颜的身影已经不在身边。“汀颜?”蒙夫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应该是自己往回走了…蒙夫想着,往山林外走去。以他现在的状态,参加任何一场比赛都有可能当场睡着,实在是太累了。“等到晚上再去汀颜家找她吧,今天说的话有些过了,得道歉…”蒙夫自语着离开。
晚上七点,这已经是蒙夫第九次拉响汀颜家的门铃了。“汀颜!汀颜你在家吗——”蒙夫摇了摇头,她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回来吧…眼见天色已暗,他想也没想地就像山林中跑去。
自上午分别后,汀颜一直在山林里走着,一直向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她的脑袋里不断地想着蒙夫跟她说过的话,那些——让她觉得很熟悉,但又不想想起的话。“我真的是一个逃来融雪村的失败者吗…”她的声音颤抖着,跪坐到地上,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景色也再分不清。
汀颜再次睁开眼睛,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和四肢。她就这样飘在空中,四周的景色也完全认不得。往远处看,依稀能看见挂着红色小圆灯的闹市。“在看什么。”身旁一道冰冷但好听的女声传来。汀颜警惕地回头,却只看见一团飘在空中的火焰,声音似乎是它发出的。“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想赢。”那团火焰的声音很奇怪,没有任何语调,就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一样。“我…我不知道。”汀颜已经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赢的感觉,真的只有成为第一才能体会的到吗。”
“我不知道…可能我以前认为是这样的吧——但这样真的对吗…”那团火似乎是听不见她说话,自顾自地又说道,“即使你打不败我,也没人会否认你的实力。被所有人都认可,难道还不算赢了吗。”汀颜沉默,看着眼前这团会说话的火焰,久久失语。
忽然地,汀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向后扯去,刚才的那团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像她从蒙夫身边离开时一样,她逃走了。
汀颜在山林中惊醒,她想起来了很多事情…关于它的事情,关于它们的事情,或是关于它自己的事情…那是她曾经的家人,也是她离开了的人…“原来我真的是一个为了胜利逃到这里来的失败者…”汀颜苦笑,“蒙夫说的对,明明逃避的人是我——”她起身看向四周,天微亮,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曾经身边的家人已经被她抛弃,现在她不可能再放开与自己同行的朋友了。或者,蒙夫也已经是她的家人了。
蒙夫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擂台。他在山林里找了汀颜一夜,也没有找见她。他很自责,汀颜是不是对他很失望…是不是因为他想要放弃继续成为第一,是不是因为他说出的那些话…蒙夫用尽最后的注意力仔细在观众席上环视了一圈,没有看见汀颜。明明生活才刚刚有所转变,我却又一次让愿意陪着我的人寒了心…
埃文盯着走上擂台的蒙夫,前两年自己不能成为冠军,都是因为眼前之人,和他的“师傅”汀颜。眼见他精神萎靡,埃文想都没想就迅速冲上去一拳直击其胸膛。蒙夫没有来得及反应,匆忙提手格挡,却被一股恐怖的力道击退,险些没有站稳。他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如果我赢了比赛,如果我得到了第一…汀颜会原谅我的吧…蒙夫想着,向前滑步进攻,却丝毫伤不到埃文,每一击都被完美避开。就在他想要继续进攻时,埃文眼神一凝,拳头紧握,流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黑色浊气,重重打在蒙夫的腹部。
一口鲜血从蒙夫的口腔中溢出,但他没有在意,只是看准了方向再次奋力出拳。他只觉得拳头被紧紧抓住,一股恐怖的威压让他甚至没有力量在站起身子。我该怎么办…要找他的…破绽…蒙夫心里不断想着,一边用尽力气,将自己的身体撑起。埃文看着用尽全力才勉强站起的蒙夫,只觉得他狼狈的样子很可笑,也很解气。
重拳砸在蒙夫的胸膛。这次他的四肢都再也使不上力气,瘫软地倒在地上,脑袋却偏斜过来还死死盯着埃文。埃文眼见他还不投降,皱了皱眉,将拳头握紧再次走了上来,一拳打在蒙夫的脸上。一大口鲜血涌出,蒙夫只觉得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观众席一片寂静。这样的惨状,使不少人已经悄悄离开了拳馆。留在场内的人们也都没有在意,都是拳赛的常客,似乎吐点血死点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比赛的裁判看着场上没什么动静的蒙夫,打算宣布埃文的胜利,却被他的眼神瞪了回去,没有上台。
蒙夫再次转过头看向他。此时埃文身上的黑色浊气已经变得明显,不少观众都注意到了,但没人指出。他走到了蒙夫身前,用手托起了他的脑袋。埃文严重的恨意与愤怒愈发浓烈,就像是被这些黑色的东西不断放大一样,脸上的笑也越发狰狞起来。就在留下的观众的注视下,埃文抓起蒙夫的脑袋,狠狠砸向了擂台的地面。
蒙夫眼前一黑,再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汀颜出现在拳馆的门口。她眼神呆滞地看向拳馆中间的擂台上那一片血红色。场馆里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眼神纷纷看向这边。但见到她空洞得可怕的神态时又有些惧怕。几名观众起身想要向外走去,每一边的门口却传来巨响。岩石从地面中崛出,封死了每一道大门。汀颜还是注视着中间的擂台,脚下的步伐越来越重,她的眼神中出现疑惑与不安。
拳馆内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来。擂台上的埃文眼见是汀颜,眼神竟然变得张狂起来,径直走下了擂台向她而来。汀颜目光转到走来的埃文身上,眼神里只剩冰冷。埃文握紧了拳头走到他跟前,却被一根从地下冲出的岩峰拦住。紧跟着又是几根岩峰从地下崛起,直接穿过了埃文的身体。汀颜双手的青筋凸起,场馆内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恐怖的震慑力,一动也不能动。穿透了埃文身体的岩峰开始震动,随后缓缓分开,地面也被撕裂。他的身体很快就被分离的岩峰扯断落下。地面中再次钻出岩峰,包裹住了埃文的脑袋。汀颜慢慢向前进的同时,再次嵌入地中。
她走上了擂台,蒙夫的眼睛是睁开的,但他似乎不能看见她。“蒙夫,我来了…”汀颜小声挤出一句话来。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还能感觉到一丝温度。“对不起,对不起…”汀颜的脸上写满了悔恨与溃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淌下,低落到身下的鲜血中。她抬起双手想要将眼泪抹去,却只是在脸上添了红。
整个拳击馆开始摇撼。汀颜将蒙夫抱在怀里,双眼中似乎是哀求,又似乎是对怀中之人的歉疚渴求得到原谅。要是自己能早些想起过去,早些意识到自己的错…她想…要是昨天没有与他吵那一架…她想…如果当时没有被取胜的欲望蒙蔽,没有把自己的想法硬塞给他…她想…如果当初那次相遇没有发生…她不希望他赢了,再也不要他像她那样追求胜利了…她自己也不要…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