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银南下

四月二十九，黄道吉日。

百里止戈从东宫处领了旨意，汇同东宫属官陆超和户部侍郎孔南春，南下送银。户部给他们安排的路线是从官道出京畿，经大运河南下三州。梁玉谦还有些不放心的把他身边的两个侍卫也拨给了百里止戈。就这样，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四月二十九日一早，经皇城东门，离开了梁都西京。

刚上官道，百里止戈就缩到了陆超和孔南春的马车上，太久没有骑马了，磨得他腿疼，他让那匹马远远的坠在了车队的后面。他们离风波渡还有半日的路程，若是继续骑马，他估计就得废了。

他们三人都是第一次见面，都感觉有些陌生。而陆超和孔南春见百里止戈上来了，赶紧躬身行礼。他们都知道他们这趟闲差其实就是陪“太子读书”而已。三人客客气气的行了礼，便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了。陆超虽为东宫官，却和百里止戈并不熟悉，但东宫的人都知道这人在太子殿下的心中分量不轻。

将近中午时，他们到了一处茶摊。百里止戈窝在车上发了一路的呆，要不是为了江南的美人们，他估计这会儿就已经打退堂鼓了。

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热，原本梁玉谦想让他过了端午再出发，可是，南方的部分州郡已经开始进入梅雨季节。

若是等过了端午再出发，便赶不上了。前年，北方旱灾，因为在路上遇到了马贼，赈灾的粮食耽搁了些时日，险些弄出了乱子。

百里止戈沿着银车一路看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押车随行的是西大营的一个小队。

当他走到茶摊时，却他看到了一个让他意料之外的人。

李无双穿着浅色的夏衣，正坐在茶摊旁喝着茶，翠儿一脸不高兴的站在旁边，用团扇轻轻的给他扇着风。当翠儿看着百里止戈的脸时，她的脸色更臭了。

看到李无双，百里止戈一下子觉得坐车的难受一扫而空了。

“无双，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来送我的吗？”因为这次偶遇，百里止戈掩不住的开心。他习惯性的接过了李无双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看着百里止戈的笑脸，李无双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简单地说道：“我听人说汇明的春茶可做贡茶，准备去看看。”

“汇明的话，是在杭州府了，你走水路还是官道？”百里止戈扫了一眼，发现只有一辆李无双出行时惯用的马车。

“应是走官道的，顺道看看在南方三州的铺子。你知我难得出一次门。”李无双用方巾给百里止戈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就像在他府上一样。

“走官道的话，等你巡完铺子，那不得三四个月后了。那我不是要三四个月见不到你了。”百里止戈扳着手指算了算。

“嗯，巡完江南三州的铺子快的话，我会赶在冬至节的时候回京的。”李无双也想借这个机会，出去走走看看。

“不行，太久了。”想到他要这么久见不到李无双，他就有些不愿意。

“江南的产业是我家的主业，自然要费些时日。”李无双耐心的解释着。

百里止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原地来回的踱步，眉头锁的死死的。

这时，陆超从旁边走了过来，提醒道：“大人，该出发了。要不然赶不到风波渡了。”

被这样一打岔，百里止戈却突然灵光一闪，拉着李无双往李无双的马车走，反正也是顺路，官船上也不怕多一个人。

百里止戈边走还便吆喝着：“出发，出发。”

陆超看着百里止戈上错了马车，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追上去道：“大人，咱们的马车在那边。”

“陆大人和孔大人坐那一辆吧，我坐我朋友的车，我们在风波渡碰头。路上就麻烦陆大人和孔大人照应了。”百里止戈把李无双扶上了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听到陆超的声音，回头安排着。

从这儿到风波渡全是平坦的官道，快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了，近几年，京畿周围的治安还算太平。

“可是，大人……”

“走了，走了，陆大人。”百里止戈指挥着李府的车夫，架着马车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到了风波渡。

陆超担心了一路，但好在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到了渡头之后，陆超看到百里止戈已经在和漕帮的总把头在喝茶了。刚才在茶摊遇到的那个好看的年轻人也在旁边，三人有说有笑的。

陆超走了过去，客气的道：“大人，官银到了。等大人核验无误后，便可以装船了。”

“陆大人一路辛苦了。赶紧来歇歇脚，我立马去核验。”百里止戈站起身，给陆超递了一杯茶。

“无双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他转身朝着李无双说道。

说完后便拿着户部给的单子，去核验官银去了。

李无双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那人忙碌的身影，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如此的肆无忌惮。

百里止戈核验完之后，漕帮的人便开始将官银装船。

户部给他们派了一艘官船，百里止戈、陆超、孔南春等人随船押银，其余人则被安排在了漕帮随行的船上。但是，百里止戈将李无双安排在了他自己的船舱里。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官银装船之后，他们便连夜出发了。

李无双许久未出门，在摇摇晃晃的官船上还有些晕船。他脸色发白的靠在榻上，看着没什么精神。

百里止戈看到后又有些后悔逼着李无双陪着自己坐船了。

“无双，你没事儿吧。很难受吗？”百里止戈狗腿的端了一杯水给李无双。

“我没事儿，只是有些头晕，我靠会儿就好了。你自己去玩吧。”李无双有些有气无力，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动一动脑袋就更晕了。

“我还是陪着你吧。河景再美，也没有你重要啊。”大运河是前朝皇帝为了来自苏州的皇后修的，沿河的景色也是精心安排的，只不过等大运河完工时，那位皇后却因病去世了。这因为一人的喜好修的大运河，虽然修时怨声载道，却没想到竟然造福了后世。

李无双就着百里止戈的手，小口小口的喝了些水，然后又靠回了榻上，闭着眼睛，像是仍然很难受，眉头就一直没有展开过，他睡得很不舒服，床榻硬的硌得慌。

百里止戈见状，又讨好的凑过去给李无双当起了人肉靠枕。李无双就连出门的马车都是铺满了皮子和软垫，放着最时鲜的水果的。马车的暗格里甚至还放着整套和田玉的磁石茶具。相较而言，这船上的东西还是简陋了些。

百里止戈把李无双扶起来靠在他的身上，手轻轻的顺着他的脊背，然后还顺手拆了他的发冠，想让他躺的舒服些。

终于，在一会儿之后，李无双的眉头才渐渐的打开了，虽然脸色仍旧很苍白。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百里止戈才总算是听到了李无双均匀的呼吸声，他掖了掖他身上的被角，然后，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船外水声潺潺，两人就这样抱着睡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翠儿从漕帮的随行船只上过来伺候李无双起床。可是，百里止戈想让李无双多睡会儿，就把人支走了。李无双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听着窗外的水声，他知道他还在船上，休息了一夜后，他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

“无双，你醒了吗？”

“嗯。”

百里止戈探了个脑袋进来，看到李无双已经坐了起来，就赶紧推开纸门走了进去，把架子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的递了过去。

见李无双穿好了之后，他又把压在衣服下面的头发给李无双理了出来。做的比翠儿还顺手。

之后李无双在船上的日子便都是百里止戈这般照顾着。

五日后，他们到了江南的第一个州，也是南方最大的州——扬州府。扬州知府得到消息后，早早就带着一众官员候在了码头。

官船一靠岸，他们就迎了上来。

百里止戈宣完圣旨后，漕帮的人便开始把印有扬州府字样的银箱从船上卸了下来。百里止戈不想应付扬州的地方官，简单的露了下面，余下的便让陆超出面处理了，他则留在官船上纳凉和陪李无双。

这次陆超倒是欣然接受了，孔南春想要帮忙，都被他给拒绝了。本来这次押银就是为了给太子殿下收拢民心，他作为东宫属官，自然得尽心尽力。

在他们把官银入库时，作为押银官的百里止戈才又稍微露了一下面。扬州知府本来还想设宴款待的，可是，却被百里止戈以皇命在身给婉拒了。翠儿趁他们忙的时候，拉着孔南春抓紧时间去扬州城里采买了些蔬菜瓜果，还买了些端午节气要用的东西。

下午晚些的时候，他们便离开了扬州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