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堂
“婆婆，你的腿怎么样？还疼吗？”方婷扶何贱坐到床沿。
“最近疼的时候少了。”何贱习惯性的捏捏自己的腿。
“阿孝他们上次带了个专家过来，说是北京来的，还给我开了一个疗程的中药。”
“那不是每天都要熬药？”方婷想着她腿脚不便还要熬药岂不是太麻烦了。
“不用，阿利熬好了给我送过来，熬一次可以喝两天。”
“说来我这几个孙子都还孝顺，他的诊所在铜锣湾的轩尼诗道，来回一趟也要不少时间呢！”
“婆婆，我还有事要走了，你帮我打个电话给阿孝，说我回恒安邨了，不用过来接我。”
方婷作势起身，着急走的样子。
“喔，好的，婷婷，你路上当心点，有事打电话，啊？”何贱步履蹒跚地送方婷到房门口。
“嗯，婆婆再见！”
方婷快步消失在走廊，绕到何贱所住房间靠后院那面的窗户边，之前她陪何贱说话时特意打开了这边的窗户。
屋里的何贱刚接通电话。
“喂…阿孝啊！”
“喔，阿旺啊！阿孝呢？”
“喔…没什么事，婷婷让我跟他说，她回恒安邨了，不用来斋堂接她。”
“嗯…好，就这样。”何贱挂下电话。
窗外的方婷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陡升起不安，她赶紧借用斋堂的电话又打给丁孝蟹。
“喂，我是方婷。”
“我老大受了重伤在医院呢，你现在才打过来？！有没有搞错啊？你怎么当人家女朋友的！”
电话那端传来丁益蟹噼里啪啦的数落声。
方婷没空搭理他，直接问了在哪个医院就奔了去。
行驶中的计程车里，方婷望着窗外忧心如焚。
她就知道他出事了！
去斋堂之前她用公用电话打给他过，却不料接他电话的人是丁利蟹，她没说话挂了；然后在斋堂她让何贱给他打，结果是丁旺蟹接的电话，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
本来她还想着，若他接了何贱的电话，就该明白她的意思去恒安邨接她，这样彼此都有一个台阶下。
谁知道，他却身受重伤躺在医院里。
到了医院，她借用询诊台的电话打给丁旺蟹（他之前给过她电话号码）问清楚具体位置。
方婷来到重症监护室外，丁家三个小的都守在门外，他们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未眠。
方婷只能从门上的玻璃窗望望躺在病床上的丁孝蟹。
“阿孝的情况怎么样？”方婷只能问丁旺蟹。
“医生说还在危险期。”丁旺蟹满脸愁容。
“都是你们姓方的害得！我老大要有什么事，我非让你们全家陪葬不可！”
丁益蟹满脸忿恨，叫嚣着狠话以泄心头之火。
方婷听得莫名，见那丁益蟹手臂缠着纱布用绷带垂挂在胸前，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好似伤得不轻。
“阿孝怎么会搞成这样？”方婷又问丁旺蟹。
“你问阿龙吧，出事时，他一直跟老大在一起。”
丁旺蟹瞥一眼阿龙，他始终不明，以他们丁家的势力，对付一个放高利贷的大耳窿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哪用得着老大出手？
不等方婷开口，阿龙已到她跟前，恭敬地抬手引路：“方小姐，麻烦借一步说话。”
方婷随他走到廊道的尽头。
阿龙开始讲述……
事发当日下午，丁孝蟹办完事从尖沙咀的一个堂口走出，身后跟着阿龙。
两人坐进等候在外的座驾，由司机老K开车准备前往日料店见两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白色轿车行驶一段路后，阿龙接到一个电话。
听闻两句不禁坐直身体，“人现在在哪？”
不等那边回话丁孝蟹就夺过阿龙手里的电话，“你跟虎头鬼说，我直接跟他谈，时间、地点由他定。”
夜里九点，丁孝蟹准时赴约，只带了阿龙和两名手下随行。
一栋颇有年头的旧居民楼，楼道里的灯忽闪忽亮，发着晦暗昏黄的微光，随处可见掉落的水泥块和乱扔的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心的霉臭味，还夹杂着一种死耗子的味道。
阿龙和两名手下忍不住掩住口鼻，却见丁孝蟹神情自若的毫不在意，三人亦自觉强忍着。
行至三楼的一个单位门口，阿龙上前敲两下门板，来人开门让他们进去。
屋内烟雾缭绕，呛得人直想咳嗽。
四方桌围满了人在那里推牌九，丁孝蟹的到来，让为首的虎头鬼立刻起身，一张笑脸迎过去，顿时喧闹的室内一秒安静。
“孝哥！久仰久仰！”虎头鬼身形偏胖，着件花衬衫，光头蹭蹭发亮。
“客气！”丁孝蟹回握他的手，开门见山，“人呢？”
“喔，对，你是来提人的。”虎头鬼假意拍一下自己的脑袋，冲他的小弟睇个眼色。
那人进去里屋和另一个人抬着个麻袋出来放到地上。
丁孝蟹朝麻袋瞥了一眼扫向阿龙，阿龙随即上前和两名手下一同把麻袋里的人解救出来。
此人正是方展博。
阿龙随手扯掉塞进他口中的布条，另外两人分别为他解开捆在手上和脚上的绳索。
大概是被绑得太久又受了重伤，一时恢复自由身的方展博甫一起身差点没站起来，丁孝蟹欲伸手扶他，他却根本不领他的情，避开趔趄着自己站定。
丁孝蟹也不在意，转脸对着虎头鬼。
“虎头鬼，你弟弟阿才的事我很抱歉，我也有弟弟，我明白你想为弟弟报仇的心情。”
“但事情已经发生，你要了他的命，你弟弟也活不过来。不如这次就当给我一个面子放过方展博，什么条件你开口，可以谈。”
“你说得倒轻松，死的是我弟弟！不是你弟弟！”虎头鬼一脸忿恨。
“丁孝蟹，我的事不用你管！”方展博蹦过来逞强。
“烂头鬼，你想为你弟弟报仇就来啊！反正我不想活了！”
方展博被折磨得脸变了形，欠下十几万的高利贷无力偿还不说，还为此背上一条人命，他还有何脸面去见玲姐和三个妹妹？
“好啊！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虎头鬼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他手下众人围过来欲拿住方展博，被阿龙他们三人挡住。
“虎头鬼，别这么冲动，我们坐下慢慢谈。”丁孝蟹手指捏住刀刃，用眼神示意他放下匕首。
那眼神，有和事的诚意，也有肃人的杀气，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威慑力。
虎头鬼堪堪收起匕首，“我看孝哥的面子！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烂仔！”
“把他狗嘴巴给我堵上！别影响我跟孝哥谈事情。”虎头鬼吩咐手下。
阿龙看丁孝蟹眼色，不再干涉。
方展博又被封了口控制起来。
丁孝蟹与虎头鬼坐到方才玩牌九的牌桌前开谈。
“他欠的债算我头上，还有你弟弟的赔偿金一并算上，多少你开个数。”
“他欠我的本金加利息和滞纳金共二十万。”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孝哥，你看着办。”
“一百万，两清。”
丁孝蟹当即给出数字，态度明了，一口价不二议。
“可以，但我要在他身上留下一刀。” 虎头鬼瞪着方展博。
丁孝蟹沉吟两秒点头。
虎头鬼起身走到方展博面前。
铮亮的匕首闪着危险的光芒，刀刃锋利嗜血，尖锐的刀尖刺眼夺目。
方展博被牢牢控制着动弹不得，眼见着这夺命的刀刃在自己身上晃悠，竟也害怕起来。
喊也喊不出，动又动不了，当真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虎头鬼很享受方展博眼里的恐惧。
忽地，握紧匕首就要刺向他——
电光火石之间，丁孝蟹一手擒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夺过尖刀插进自己的胸口。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顿时鲜血淋漓。
“噹！”随手扔掉匕首。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发生得如此突然！
“孝哥——”阿龙惊呼，三人诧异的同时更关心他的伤势。
丁孝蟹摆手示意他们别出声。
“虎头鬼，现在可以把人带走了吗？” 丁孝蟹神色泰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虎头鬼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孝哥，请！”
丁孝蟹捂住伤口走前面，阿龙紧随，两名手下一左一右架住方展博一同离去。
沿路都滴着血渍，胸口受伤处的血液越流越多，到上车时丁孝蟹脸已煞白。
一个眼神睇过去，两人即放开方展博坐进车里。
司机见丁孝蟹受了伤忙发动引擎准备去医院，却被叫住，“等一下。”
看着车窗外的方展博，“展博，你有什么打算？”
他知道他不会接受自己的钱物。
“你放心，虎头鬼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方展博怔愣着不答话，他没想到丁孝蟹竟然为他挨刀。
丁孝蟹额头上的冷汗汩汩冒出。
“开车。”
司机收令，白色轿车呼啸而去。
徒留方展博一人彷徨在风中…
车上，丁孝蟹交代阿龙派人跟着方展博，阿龙随即拨了通电话安排。
当丁孝蟹因为失血过多晕倒在医院的就诊大厅被送去急救时，阿龙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还差一点点就刺到主动脉了。”
“医生说，他能坚持这么久才倒下真的是奇迹。”
阿龙回想起当时情景仍心有余悸。
方婷听完阿龙的讲述，心情无比沉重，一面担心阿孝的安危，一边又忧虑大哥的处境。
“我大哥怎么会杀人呢？”方婷问阿龙，也是在问这荒诞的命运，她的大哥怎么就成了杀人犯？！
“我问过手下的人，说是你大哥欠了阿才的钱被他暴力催债，结果没想到被你大哥反杀要了他的命。”阿龙据实以告。
“那我大哥人呢？”自那日在酒店分别后就再没见过他。
“孝哥让我派人跟踪他，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他的去向。”
正说着，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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