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在即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缓缓地将皇城笼罩其中，一切都沉浸在这深深的黑暗里。楚楚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轻柔地卸下那精致的妆容，准备歇息。她的动作舒缓而优雅，仿佛这宫廷中的每一个夜晚都带着一种静谧的韵律。然而，当她吹灭那摇曳的烛火，躺到床上时，却发现自己的心绪如脱缰之马，难以平静，辗转反侧间，睡意全无。

她来到这宫中已然半月有余。正如朱棣所说，在这里的生活，表一切都顺遂安好。商羽和她的母亲韩妃，都是心地宽厚之人，与楚楚相处之时，从不摆架子，也没有丝毫的刁难。陪着商羽读书，更是一种别样的意趣。那充满童真的时光，在书卷的墨香中缓缓流淌，仿佛让楚楚暂时忘却了宫廷生活的复杂与微妙。而朱棣，这个在她生命中占据重要位置的男人，和她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如同隔着一层薄纱，若即若离。

这些日子以来，楚楚明显地感觉到朱棣像是在刻意与她保持某种程度的疏离。这个男人，似乎平白无故地生出了一种边界感，对待她发乎情、止乎礼。他的关心与爱护从未缺席，却从未有过任何越界的举动，哪怕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丝毫不似从前般如狼似虎，如今拉一拉她的手都显得有所顾忌。起初，楚楚只是单纯地以为朱棣是为了避人耳目，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微妙情感成为宫廷中众人的谈资。毕竟，这宫廷之中，处处都是眼睛，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就在今天下午，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她才惊觉事情似乎远非她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那是在课业结束之后，商羽找来了老太医戴思恭。吩咐他朱棣配一些药材。楚楚在一旁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一惊。在她的印象中，朱棣一直都是身强体壮的模样，从未有过需要吃药的时候。而商羽似乎也对楚楚的惊讶感到有些诧异，面露一阵难色，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将事实告诉了楚楚。

原来，朱棣自 14 岁起，就跟随开国元勋徐达和李文忠驰骋在残酷的战场上。那是一个血雨腥风的世界，刀光剑影交织成了他年少时光的底色。然而，他从未因为自己皇子的身份而受到过任何特殊的照顾，他就像一众普通军士一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那风霜刀剑的磨砺，不仅让他迅速成长为真正的将帅之才，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疤。每到冬日，那些旧伤便会发作，疼痛钻心，只能依靠一些活血行气的药物来缓解那无尽的痛苦。

楚楚听着这些，心中如遭雷击。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天开始，她一直都是被照顾的那一个。她曾憎恨着朱棣的欺骗，在她看来，朱棣似乎总是隐藏着自己的某些部分，让她无法真正地了解他。她也曾控诉着他的傲慢，觉得他那身为皇子的威严与骄傲，让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鸿沟。然而，在这一切的情绪背后，她却忽略了他的伤痛。他朱棣，虽是王孙贵族，却也是血肉之躯啊。何况，14 岁的孩子，本应是在父母的关爱呵护下成长，可他却被无情地丢到了那残酷至极的战场上。往好听了说，是他的父皇想要栽培他，希望他能成为大明的栋梁之材；可实际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利用呢？就像是要将一块璞玉千磨万击，把他变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剑，只为更好地为皇权所用。

很快，朱棣又要奉旨出兵北元了。楚楚似乎在这一刻懂得了他近日来的疏离。他是想让她对他的感情淡一些，以为这样，当他奔赴战场时，她就不会过度地牵念他。若他不幸遭遇不测，她也不至于陷入太深的悲伤之中。可是，爱情又岂是能够如此轻易地收放自如的呢？如果因为对方的态度就能够随意控制自己的感情，那这样的感情又怎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爱情呢？

在朱棣出征前夕，朱元璋按照惯例在宫内设宴。宫廷的宴会总是奢华无比，美酒佳肴琳琅满目。酒过三巡，朱棣有些眼神中也有了一丝迷离。朱元璋也颇有几分醉意。商羽看准了时机，悄悄地走到朱棣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四哥，柳姐姐说她在御花园西角门旁的假山后边等你。”朱棣闻言，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向他父皇请辞离席。

而此时，楚楚正忐忑不安地在假山后等着。她的心如同小鹿乱撞，既期待着见到朱棣，又有些害怕即将到来的离别。在她防备心最弱的时刻，突然，一个温热的怀抱紧紧地将她包裹住。她只震惊了片刻，却没有挣扎。那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淹没，不用转身看，她都知道，那是朱棣，是让她爱恨交织却又日夜牵念的人啊。

朱棣酒气上头，眼中的醉意让他此时不再有往日的顾忌。他暧昧地蹭着楚楚的颈窝，那久违的亲近让楚楚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心跳也急剧加速。然而，一想到离别就在眼前，那难以克制的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抽泣起来。朱棣感觉到了楚楚的情绪，缓缓松开怀抱，转到她的身前。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张俏脸梨花带雨，那模样既让人心疼又让人怜爱。他轻轻地抚上她精致的眉眼，温柔地替她擦拭着眼泪，眼中满是惊讶与感动，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在为我哭吗？你是担心我？舍不得我？”这般明知故问的话语，让楚楚又气又恼，她赌气似地拍开他的手，哭得更厉害了。朱棣却像是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一般，喜不自胜，他再次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如眉，你能对我这样，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楚楚紧紧回搂着朱棣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低低地啜泣着。她方才在心中酝酿了千言万语，可此时，却只抽噎着说出那一句：“朱棣，你要保重自己，你要平安地回来。”朱棣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深情地说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如眉，你要记得，我不是去为父皇做马前卒，我是去打下一个江山来和你分享的，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一切，一个男人，能给他所爱的女人的一切！”这誓言在这夜色中的宫廷角落，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们彼此的心，却也在离别之际，为这份爱情增添了几分悲壮的色彩。

宫廷的夜依旧深沉，而他们的爱情，在这权力与战争交织的世界里，如一朵盛开在悬崖边的花，美丽而又脆弱，不知在未来的风雨中，能否继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