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秋天,来的格外早,九月初就已经凉涩涩的。楚楚竟然也头一遭犯起了秋困。许是现下太闲了,活动少,胃口也不佳。
“张兄可在?”这一声呼唤使得楚楚回过神来,她识得那声,是那应天府尹高甫明的手下,大虫。楚楚晃了晃昏沉的脑袋,隔着门朗声问道:“什么事?”“高甫明高大人说有要事相商,在此请张兄过府一叙。”楚楚思量着,莫不是又有什么案子?虽说前两个案子挣了不扉的酬金,可这么不事生产,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再者,有点事情做,是发挥自身的价值,能凭一己之力,惩恶扬善,也算修德。
楚楚应了声:“知道了。”便起身整理形容。
燕王府内,朱棣被小高爔的哭声搅得烦躁不安。这孩子不饿也没尿湿裤子,就是爱哭,而且哭起来起来没完没了,声嘶力竭。换了两个奶娘也哄不好。朱棣将手里的书一摔,只觉得一个头三个大。侍奉在旁的小北和小平,面面相觑,生怕这主子怒气爆发,触他们的霉头。听这小主子的势头,不哭到半夜是歇不下来了。
令人意外的是,不出片刻,那哭声渐渐平息。主仆三人自然要去一看究竟。只见厢房内,商羽拿着个小拨浪鼓,一下下地逗着摇篮里的高爔,她见朱棣来了,嗔怪道:“四哥,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孩子哭了都不理。”朱棣闻言,心里有愧,可嘴上还硬着:“真是废物,拿了钱办不好事,连个孩子都哄不好,合该发卖了了!”两个乳母慌忙跪下,直呼,王爷恕罪。商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让乳母下去。
她直言:“四哥,咱们做主子的要管束下人,可也不能事事都赖在下人头上,这高爔离了娘,爹又这么不管不问的。心里能高兴吗?不高兴可不就哭呗?乳母照顾得再细致,终究是隔了一层血缘的外人。”朱棣依旧僵着脸,冷哼道:“他一个小毛孩子,知道什么高兴不高兴的,等他长大了就知道,让他离了他那个娘,全是为了他好!”商羽看着朱棣绷着脸的样子,甚至觉得她四哥有些幼稚地好笑。她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唉。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和我一样,小时候都没离开过娘,你怎么会知道离开娘的苦,再说了,我母妃常讲,小孩子只是不会说话,实际上,最是眼明心亮。你对他用了多少心,有多少爱,他自然是能感觉到的。快点儿,你哄哄他,耐心些。”边把手里的拨浪鼓递了过去。
朱棣在商羽地劝说下,耐心地把高爔哄睡,望着昏暗的烛火下孩子的睡颜,他心底升腾一股柔软,这是他的亲骨肉,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是不能体会母子分离的残酷。可是,他也更少不思量着他的未来。他的母亲心思龌龊,手段更是下作,这注定了她无法将这个孩子养好。所以,即便他知道骨肉分离是件残忍的事,也不得不狠下心肠来?
而夜里,朱棣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张开双臂,踉踉跄跄地朝他走来:“爹爹,你抱抱我。”那甜甜的小奶音都快要把他的心揉化了。看那孩子的眉眼,和他朝思暮想的人就是一个磨子里刻出来的。这一幕,已经在他的心里,梦里重复了千百遍了。
一梦醒来,心里那个最深的念头,驱使他再一次去找她。尊严面子抛诸脑后,他只想拥抱属于他的幸福。
到了楚楚下榻的客栈,却得知她一早出门了,小二还透露昨日有一位应天府的官差来过。朱棣心下一紧,心里也没由来地扑腾狂跳。他带着小北打马来到应天府,从高甫明口中得知,鸡鸣山二当家买通狱卒越狱,回到鸡鸣山又做起了老营生,当初张无柳揭榜破案,才能出众,此番邀他与应天府众人里应外合,再剿匪患。
朱棣眼里的寒光让高甫明心下发怵,他忍着盛怒狂奔向鸡鸣山,命小北回府召集人马。
当他靠近鸡鸣山时,感觉到热气一浪一浪地扑了过来。还蹦出零零星星地火星子,凭着经验,朱棣知道,这是山上着了大火,他此时都不敢去想女人的危险,仿佛一经他预设就会变成现实。可是,又压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好在,他情绪即将崩溃时,她来了,她衣衫凌乱,蓬头垢面,脸色也苍白不堪。朱棣跳下马,拥住楚楚喜极而泣。除了一声声哽咽地唤着:“如眉,如眉。”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
原来,楚楚一上山就遭遇了埋伏,她不明所以,中了一箭,随同她的弟兄们也一一遭遇暗算,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防弹衣救了她一命。尽管她是身经百战的女警官,可面临死劫,还是不可避免地惊惧,这一路逃命下山来,看到这个男人,被他抱在怀里,她才感觉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她没有能力再思考。甚至失去了意识。
当楚楚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躺在了人居玉宇的床上。她看见朱棣坐在她身边。忧虑的眼神带着闪现出点点惊喜。“如眉,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朱棣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为她撩开额前的碎发。楚楚只觉得身上依然困乏,四肢有些酸痛,看着男人关切的眼神,终是不忍他过于担心,于是点点头:“我没事。你呢?你受伤了吗?”朱棣听此,只觉得感动走心酸,这个女人一贯如此,下意识地关心他,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也要确定他是安全的。朱棣在她的玉手上轻啄了一下:“傻瓜,我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唉,倒是你,什么事都爱逞强。让人拿你没办法。”说着还轻轻在她脑门上敲了两下。楚楚闻言撅了小嘴,轻声说到:“你现在算是知道了吗?哪里能够事事让你拿捏呢?你是皇族贵胄也不行,我就是我,要拿我有办法的只有我自己。”。朱棣一时间无言以对,心里也感叹这人的秉性果然是一以贯之的,在这脆弱的时刻,她还是这样执拗又又任性。自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