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到半月就回来了,可是待不了几天就又离开。后来走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待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小丫头。别难过,哥哥又不是不回来了。下一次回来给你带礼物。”
丫丫珍惜每时每刻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他不在时想很多趣事,想着他回来如何同他说,同他玩儿。
哥哥又离开了,走以前塞给她一个玉扳指。
玉扳指是他在铺子里劳作出色被东家赏的。这玉扳指有很多杂色,玉色也不通透,只有浑浊的绿色。可对于从来没有离开小山城的丫丫来说就是最好看的珍宝,十分珍惜。
更别提这是哥哥送给她的。
陆素特意拿编的红绳把扳指穿起来挂在了丫丫的脖子上。
“真好看呀,真好看!”丫丫天天带到身上,过一会儿就看看生怕不小心丢了。
她拿到小伙伴面前炫耀,大家都羡慕极了。
“丫丫,哥哥不久就回来,以后给你个更好看的。”丫丫点点头,她看着竹排上的哥哥慢慢变小然后消失,盯着波光粼粼江面呆立一会儿后自己一个人回家。
夕阳西下,显得小小的人影有些落寞。
那天,树上有了霜雪,河面有了冰凌,是一个很寒冷的天。她穿着花袄跑的飞快,奔向渡口。不小心跌了一跤。哪里都是疼的,尤其是胸口硌着疼。
她一惊,后知后觉。
扳指,扳指,没事吧?
拿出一看,
哎呀!我的扳指!
果不其然,那不上档次,质量低劣的玉扳指壮烈牺牲了。
它碎成了两半。
楚竹笙从渡口回来远远见她蹲在地上哭,心里一慌他被吓坏了,大步流星跑到丫丫身边,上前抱起了她。
“怎么了?不小心摔着了?还是谁欺负你了?哥哥打他,丫丫不哭。”
“呜呜……我的玉…玉扳指…呜呜碎了……那是你给我的……呜呜……”
小姑娘把头埋进哥哥的脖子,哭的稀里哗啦,一抽一抽地。
“我当什么呢。哥哥再给你送一个。哦哦,不哭不哭。”平日里流血也不流泪的小丫头,现在哭成泪人儿,楚竹生也没有逗乐的心思只是心急如焚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一样了呀。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一直宝贝得很。都怪我不好……”她哭得打了个嗝,鼻头红了,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又可爱。
楚竹生轻轻给丫丫抹去泪珠,看着碎成两半的玉扳指说道:“小丫丫,不怪你。东西坏了没关系,你摔了一跤哥哥才心疼呢。嗯,你看正好碎成两半你一个我一个,好不好。咱们留着它,哥哥打两个洞,给你弄好就给你。”楚竹生给丫丫仔仔细细拍掉身上的土。
丫丫盯着少年透亮的双眸,吸了吸鼻子。
“真的吗?”
“真的。”
“那好。”
楚竹生抱起她回家,旷野冰寒,云高鸟飞。
“哥。”
“嗯?”
“我想要飞高高。”
“不行哦。有点危险。”
女孩儿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哥哥。”
他叹口气,屈服了,只要自己保护好妹妹那就没有危险了。“好嘞!飞高高。”他让妹妹骑着他的脖子,双手分别来拉着丫丫的手,然后张开手臂像只展翅的风筝,随即快跑几步。
“飞咯~飞咯~”四野回荡两人的欢笑,山谷慈爱的目睹他们的快乐。
小丫丫六岁按乡下习俗是该裹足的时候。陆素知道缠脚的痛处,不愿意让女儿再受这个罪又怕天足寻不来婆家。楚江宠爱女儿也不愿意她吃苦。“日后有我,有你,有她哥哥不寻婆家我们养她一辈子也行。”
陆素听着丈夫混不吝的话,笑骂他“你呀!就宠她吧!”
“我也宠老婆,哈哈哈。”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以让竹生照顾丫丫,我们也放心,他们本来就……”
“嘘,莫要说了……”
小姑娘翻了个身,因为在美梦之中。所以没有听见父母私语时隐藏着的秘密。
风霜雨雪被父母亲挡住,丫丫未曾有苦痛与悲伤。虽然不是大富大贵或锦绣裹身也温饱具足,她是父母的掌心珍宝。
禁山令正式发了布告,官兵三令五申,最近天天巡山查的紧,听说有几个已经下了大牢。引得人们怨声载道。
楚江跟了镖局护送货物去北平,他和镖局的宋标头是拜把子兄弟,宋镖头看中楚江的忠厚和力气常邀请他来自己这里做事。
离开前他给妻子女儿留下了足够的钱粮。托付了同村的乡勇伙伴照拂一二。
路程遥远,如今已经是十月。不知能不能赶回来一家人过春节。
哥哥去了秀水城做学徒,丫丫没了玩耍的人,加上她是个顽皮的性子便天天和同村的小伙伴疯跑到处玩。
她性格野又要强,机灵聪明是个孩子王。男孩子见她生的漂亮喜欢和她玩耍,女孩们因她漂亮开朗和她体贴她们也十分乐意和她亲近。
女孩里属小娟和丫丫关系好。
小娟姓张,单名一个娟字。长得清秀,皮肤黑,眼睛圆圆的特别容易脸红害羞,不过因为肤色黑别人也见不到她脸红。她说话总是怯怯的,声音又细又小。
小娟父亲性格软弱,母亲又死得早,父亲娶了继母后她在家里就不太好过。前些年,父亲看不过继母的行为还会叱责几句。如今俩人有了儿子,继母气焰更加嚣张,常常虐待小娟。父亲更疼爱小儿子,爱屋及乌,继母做什么他也只冷眼旁观。甚至对小娟说要听长辈的话。
小娟被磋磨的有几分木讷麻木,和丫丫的友情是她暗淡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光。
丫丫帮她捉弄继母,换来小娟开心的笑,她看着小娟被虐待急在心里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们都是个孩子。
丫丫把困惑告诉了自己父母,陆素找了小娟的继母孟小荷说和,苦口婆心,最后被人拿扫把赶了出来。
小娟回家被狠狠打了一顿,几天下不来床。丫丫带了她喜欢的吃食,带着药,翻墙偷偷去看望她。边喂趴在床上的小娟边抹眼泪。
后来被孟小荷发现,这恶毒的女人还扯着丫丫的耳朵拧。丫丫想咬她,踹她但是忍了。
她怕孟臭婆子再打小娟。她掰孟小荷的手,挣脱了赶紧从门口跑远了。
红肿的耳朵心疼坏了陆素,楚江找了村长,叫来了小娟父母,张氏和张孟氏。
他放下狠话。“管好自己的女人,管不了,老子替你管。”楚江怒目圆睁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虬筋密布。
“再有下次,我把你们一起打。虎毒不食子,娶这么个毒妇虐待自己的孩子。小娟那么乖的娃,你也下得去手?”张氏夫妇脸色俱白,似是被震慑了。加上村长的说和,俩人被镇住了。
张全栓丢了面子回家关起门发了怒,大骂孟氏一顿。孟小荷低着头喏喏没敢再说什么,日后不再像之前那样狠毒作态。
可让人改邪归正,转了性子?那不可能,只是不在明面上做了。外人人面前不表现。背地里冷言冷语,繁重的家务也够小娟受罪了。
那次事后,小娟再没对丫丫说过继母有什么不好。
等到小娟病好了,俩人还是照样玩耍,可小娟比以前更沉默了。她常常不说话盯着丫丫,眼眸黑沉像是透不进去一丝光,有时让丫丫觉得有点吓人。
丫丫觉得自己的好朋友好像有什么变了,具体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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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本来无聊,可最近发生一件重要的事情吸引了丫丫的好奇心。
新奇极了!
村子里来了一位先生。
穿着长衫的读书人在这里是很少的,同样也是很受人尊敬的。大家都希望自己孩子进学以后考取功名,当个官老爷。
村长和那位读书人商量,开办一个私塾由他任教,他一口答应,不日就开始准备相关事宜。
这位先生出现的莫名奇妙,为什么会来这样的小地方呢?
他居然还把开办私塾的费用包揽了,世界上还有这样出力又出钱的傻子吗?
丫丫感觉他可能不太聪明。
丫丫在和小伙伴聊天,男孩子们都被父母送到了学堂,女孩子们还是老样子在家里帮衬活计,学习做饭,女工。
“我也要去读书。”丫丫撇撇小嘴,很不服气。
“丫丫,女孩子读什么书。”一个喜欢丫丫常常跟在她屁股后面的男孩温温柔柔的劝说。
“就是,你们女的就在家暖炕就行。”旁边的伙伴连忙帮腔,很是赞同。
“要你们管?男的怎么不暖炕,绣花,做饭?女的怎么就不能读书?我一定要去上学。姐妹们,我们也要去上学堂,才不能让这些男的得逞呢!”不论男女,大家七嘴八舌都是不赞同她的异想天开。
她有些生气扭脸问自己的好伙伴,小娟扎着两小辫子垂到胸前,她是个腼腆害羞的姑娘。
“小娟,你说女孩子能不能读书。”
小娟听见丫丫叫自己轻轻“啊?”了一声,又看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窘迫地拉一下丫丫的衣角,诚恳的告诫着
“丫丫,女孩子最后还是要嫁人的,我觉得上学堂没什么用呐。”
小娟拉起她的手说的很诚恳。
她这样倒叫丫丫不好发火了。
丫丫嘟嘴,语气有些幽怨“你怎么跟他们一伙儿啊!”丫丫暂时反驳不了,说不出道理,总感觉这样不对,又不知道怎么说,心里憋一股气。
小娟如此,女孩们如此。丫丫像是个异类。
平常有说有笑的自己的伙伴们没一个帮腔。那些男孩们天天在自己耳边说,什么都听自己的。可现在都和她作对。
在这件事情上怎么就不听了?
都是骗子,哼。
小娟瞧着丫丫笑笑没说话,似乎要一直盯着丫丫让她屈服。氛围有点焦灼,大家沉默着。
“好吧好吧,不和你们理论,反正我要去。”
小娟嘴努了努想说些什么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她眼睛里流露出羡慕和一丝妒忌,丫丫是个皮猴子,孩子王,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她有父母兄长的宠爱,众人的喜爱。
她长的那么好看,笑起来那么甜,性格那么讨喜。从来没人会拒绝她的请求,让她皱起眉毛。
可是刚刚,小娟尝到了别人注视和支持的滋味。她想发笑,做个循规蹈矩的女子就可以和离经叛道的丫丫形成对比。
男孩子们喜欢丫丫,可他们却接受不了丫丫和他们一样。小娟觉得丫丫有点可笑了,女孩子怎么可能和男孩子一样呢?她在白日做梦。
丫丫跑回了家,留在原地的人似乎围住了小娟,她代替了丫丫成为人群的中心。
男孩夸她乖巧,女孩子也拉起了她的手。小娟的心涨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看吧,你也不是那么重要,你也不是不能取代。
小娟不为“背叛”不安,反而沾沾自喜。
丫丫气冲冲跑回家,告诉父母自己想要上学堂。带着几分忐忑,请他们一定支持自己。
出乎意料。
父母倒是很支持丫丫的上学大计尤其是楚江。
他把丫丫举高高,笑着说“咱家回来也出个女夫子,光宗耀祖。”陆素满眼温柔看着父女两人。
如今九月,私塾十月开。
楚江带了礼物找那位夫子说明情况,拜托他同意自己的乖女儿入学。本以为会费尽周折,毕竟女子入学在附近没有先例,谁料到那位老师没等楚江说完竟欣然同意了。
楚江回来对妻女说:“那老师当真是个人物,面白又十分俊俏。懂得还多,待人也好。仪表堂堂,活像那神话里的二郎神,咱们丫丫有个好老师喽!等囡囡见到老师还有一个惊喜给你呢。”
夜里睡不着的丫丫躺在床上,眨巴大眼睛看着房梁。
她想,那个老师是个什么样子?比爹还好看吗?比哥还好看吗?他是什么样子的,严不严厉,还是笑嘻嘻的?老师看到自己这个女学生会怎么样?阿爹说的是什么惊喜呢?
她也想搞清楚为什么这个先生这么“傻”。
她就想着就入了梦乡。
她梦里,一双白皙的大手摸着她的头顶动作轻柔,她听到爽朗的笑声,是夫子对她温和的笑。他发着光,很好看很好看,却看不清面孔。
只让人觉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