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一片琅琅读书声包围中，宣望舒兀自睡的香甜。他还维持着双手举书的姿势，头却藏在后面，贴着书，脸朝下的趴在桌上。
清晨的阳光笼在他身上，枝上两只麻雀原本在叽叽喳喳，看到他后却双双落到了窗沿，在他身边跳来跳去，不时地琢琢他的衣角。
此时正值春季，一阵微冷的风卷过，惊走了两只小鸟，也吹倒了他手中的书，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堂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小孩子的笑闹声比麻雀吵多了，宣望舒模糊的睁开眼，从桌上爬起来。青衣上簌簌落了好些零落的花瓣，全是方才被风卷到他身上的。
抬起头，夫子正走到他旁边，一手拿着书，一手捋着胡子，瞪着眼看他。宣望舒不慌不忙咧着嘴回了一个微笑。
于是同窗们笑的更大声了。
“世子可是身体抱恙？”
宣望舒站起身，作了一揖：“回先生，我身体很好，并未有恙。”
夫子点点头，道：“昨日老夫说要考教世子的功课，却被世子以腹痛为由拖延。今日老夫再提起，世子总不该拒绝了。”
“人有三急，不瞒先生，昨日确是情况突发，今日先生但考教便是。”
夫子便抽了《诗经》中的采薇、桃夭两篇，《庄子》中的齐物论让他背过。
小学子的眼睛一双双都朝这边往来，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宣望舒微微一笑，道：“先生出题总是不难。”随后便把那些篇章背了一遍，从头至尾，并无错漏。
这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熙王世子聪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夫子叹了口气，继续讲学去了。像宣望舒这样聪明淘气又不爱学习的孩子，简直是他教学生涯的绊脚石啊。
——
下了学，学子们或是被爹娘接回家，或是三三两两结伴去玩耍。宣望舒刚要回熙王府，肩膀就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他转过身，几个同窗站在他身后，对他道：“你要回家了？还早呢，不如和我们去玩吧，我们昨天可是发现了一处好地方呢！”
熙王向来亲民，所以哪怕是堂堂熙王世子，和他们这些平民一起上课，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或者是不自在，宣望舒和熙王一样，不仅幽默风趣，也同样好相处的很，反而在这里混的很开。
“啊？可是我爹说了要我早点回去的，好像有重要的事。”
“哎呀，不会耽误什么的，错过这次就没机会了哦。”
“唉，那好吧。”
一刻钟后，宣望舒到达了他的同窗口中的“好地方”。
宣望舒嘴角抽了抽，原来就是鸿影河边的一片小树林啊。现在还要被强拉着玩什么捉迷藏，怎么办，突然就后悔了。
呵呵，谁让来都来了呢。
但宣望舒对这种无聊的游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致，所以当其他人都抓紧时间四散藏身时，他只是慢慢悠悠的走到了靠近鸿影河的一棵桃树边，倚着树坐下。
嗯，这处地方没有来过呢，景色确实好。
欣赏了一会儿，宣望舒打了个哈欠，早晨那一觉没睡好，被吵醒了。此时困意上涌，他顺势闭上了眼睛。
宣望舒做梦了，梦里他的亲人一个个被杀害，到处都是尸体，还有大火，浓烟滚滚，他竭力想要看清周边的事物，却被烟熏伤了眼睛，再睁眼时，便是熙王夫妇化成白骨的一幕。
他冷汗涔涔，眉头紧紧锁着，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踩着新生的嫩草向他走过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个人好像越来越靠近他。
宣望舒突然猛地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脸直愣愣的怼在他眼前，午后的暖色阳光连他的睫毛都照得根根分明。
宣望舒方从噩梦中惊醒，就给他来这么一出，实在是吓得不轻，手上一个用力把那人推倒在地。
“你！”
那人哎呦一声摔倒在地，旁边好死不死突出块有点尖的石头，倒霉的他正往那处倒去，结果就是肩膀上被划了道口子，他咬牙切齿的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向宣望舒。
“我好心看看你是不是受伤了，你怎么还推人呢！”
宣望舒此时才真正定下心来，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舒眉朗目，光风霁月，好一副世家公子的相貌。穿着一身同他相似的青衣，年岁瞧上去倒像是比他长了两岁。
宣望舒忽然想起了早晨夫子讲的《诗经》中那篇文章。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宣望舒喃喃念出。
“啊？你说什么？”花忱觉得自己听错了。
花忱见宣望舒在那装个没事人似的，登时小霸王的火气就起来了，朝他破口大骂。
就是说的这话怎么听着……
“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吗？不是聋子也不要装哑巴好不好啊。”
这么……不堪入耳呢……
“喂！”
宣望舒：……
“我真是，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不管，今天你必须赔偿我，否则别想走了！”
眼看着花忱有要撒泼打滚的趋势，宣望舒赶紧咳嗽了一下，道：“抱歉啊，我方才做了噩梦，实在是无心的。你想要我赔你什么？”
花忱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我、肩、膀，疼。”
宣望舒：“呃……要不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花忱怒气稍微消了些，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两人在原地杵了一会儿。
花忱：“走啊，你想反悔不成？”
宣望舒：“不，我就是突然想起我爹让我早点回去，府上好像来了重要的客人，可是现在日已过午，若是陪你去医馆的话，回去天都黑了。你家住哪里？改日我必亲自登门道歉。”
花忱：“……小子想跑路？做梦！”
宣望舒：“……我没有。”
“那这样吧，要不你先到我家来，我让我爹请医师给你看伤。”
花忱叹了口气，算了，不跟小屁孩计较。
“带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