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是一个番外,与主线剧情无关的独立小故事。起因是作者对宁真这个角色的偏爱,还一不小心写了1.6万字.........由于字数限制,分成2章发,不想看的读者可以跳过,不影响后续情节阅读的连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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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开封。
“梆、梆……”打更人提着灯笼,拿着柝子晃晃悠悠地走过一条条街巷。
四更刚过,天还未亮。夜里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如今刚停,开封城某条幽暗的巷子里,路面因为久未修缮到处是水洼泥泞。
一道破旧的窄门“吱嘎”一声打开,几个人影影绰绰出现在门后。门内两人用力一推,把另一人推倒在门外,那人也不反抗,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胡乱呓语。门内那人似乎嫌他离得太近,又走出门踹了几脚,将他踹得在地上滚了几圈,方才骂骂咧咧地进去了。地上那人吃痛蜷起身子,仍是丝毫未反抗,一身白衣已沾满泥泞,带着一头一脸的污渍依然在地上躺着,仿佛死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袭红色官服的展昭,带着张龙、赵虎两名护卫例行巡街,从巷子的一头走进来。朦胧的天光中,几人远远就看见地上躺着个人。展昭脚步轻快,先走上前查看,刚一靠近便闻到酒气冲天,再一看,不禁愣住,这披头散发,满身污秽之人居然是白玉堂。
后面跟来的张龙、赵虎也看见了。张龙仔细看了看,道:“白五爷!?这不能吧?!怎么喝成这样了?”
展昭摇摇头,对他二人道:“你们继续巡街,我带他去客栈。”说着扶白玉堂起来,将他一条臂膀搭在自己脖子上,扶着他的腰往前走。白玉堂浑身无力,不省人事,沉得像块铁。好容易带他上了大街,早市就要开始,路上已有些来往的商贩了。
展昭本想拦顶软轿,无奈轿夫见了直摇头,道:“展大人,要是接了他,我这轿子……这生意一天都没法做了,见谅见谅。”倒是一旁有个刚到集市上送完菜的小贩愿意帮个忙,把白玉堂放在推车上,把他推去附近的客栈。
那推车在路上一颠,白玉堂像是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江倒海起来,吐得身上车上都是秽物。那小贩看在展昭的份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掩着鼻子暗自抱怨。
到了客栈,展昭忙拿出一块碎银,厚谢了菜贩,又把白玉堂带去房里安顿,在店小二嫌弃的神色中,替他付了房钱。接着从客栈出来,去集市上按着白玉堂平常的衣冠式样新买了一套,放到房间桌上,再留书一封,写道:“酒醒之后,来桃林酒肆。”
在桃林酒肆“菜园子”里的羊肉汤刚好开始咕噜噜冒泡的时候,白玉堂坐了下来。
沐晴云道:“五爷,展昭刚才说可能还有个朋友要到,原来是你。”
白玉堂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展昭既然让我来桃林酒肆,那我当然不能错过饭点了。”见沐晴云提着小酒坛来斟酒,忙道:“今日不饮酒。”
“怎么啦?”沐晴云道:“哪次吃火锅你不喝酒了?”
白玉堂情不自禁地捂住还在隐隐作痛的胃,知道展昭定是没有把他喝得烂醉的事情说出去,感激地看了展昭一眼,道:“来时路上偶感风寒,我还是喝茶、喝茶。”
沐晴云道:“真的?严重吗?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白玉堂打着哈哈道:“哎晴姑娘,我习武之人没这么娇贵,一点风寒而已过几日也就痊愈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觉得今天吃完这顿火锅,至少能好一半。”
展昭笑而不语。白玉堂喝酒,却不到桃花酒肆来喝,偏要在那偏街暗巷买醉,定是不愿让人知道,所以他什么也没跟沐晴云提。醉成那样也不知他喝了几天几夜,身上的钱袋连带值钱一点的发饰和腰带都被那些个店家的人摘了去。
他去提了茶壶过来给白玉堂斟上,问道:“你不是去峨眉了吗?怎么有空来开封?”
白玉堂喝了一口茶,道:“我是去峨眉找真儿了。我一心想娶她为妻,和她从此长相厮守,谁知……”他长叹一口气,有些艰难地把这句话说完:“终究事与愿违。”
沐晴云道:“可我听说,你们是两情相悦的呀。”她说归说,暗自腹诽道:“难道峨眉派的掌门真的跟小说电视里的一样,都是些顽固不化冷血无情,见不得弟子谈恋爱的?”
锅里的羊肉在奶白色的浓汤中上下翻滚,那肉香和着葱、姜的香味阵阵飘了出来。沐晴云帮他盛了一碗,又添上一勺油辣子:“吃了这碗羊肉汤,包治风寒。”
白玉堂吃了一碗,真的辣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明明在暗巷里烂醉了半个月,以为那些回忆都随着意识的模糊而模糊了,可是为什么一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还记得那么清晰,清晰得刻骨……
白玉堂沿着山中蜿蜒的青石路拾阶而上,来到峨眉派山门前。那门口两位弟子白衣胜雪,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白玉堂上前道:“两位姑娘,在下求见你们的俞掌门和师姐宁真。”
近前的一位弟子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敝姓白,名玉堂。”
那弟子和颜悦色道:“果然是白公子。师父说了,若是有位叫白玉堂的公子来了,就请去偏殿见她。公子请跟我来。”
白玉堂与她同行,心中暗暗欢喜,一是喜宁真已与掌门说起过自己;二是喜掌门并未阻拦他到峨眉。
白玉堂道:“小姑娘,白某与你师父以前素未谋面,你不妨和我说说,你师父她老人家是个怎样的人啊?”
那道姑道:“作徒弟的怎可妄评尊长?我只知道,师父她是最值得我敬重之人。”
白玉堂点点头道:“嗯,小姑娘挺懂规矩的,那你至少可以给我说说,你师父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痩,平时有什么爱好啊,是爱笑呢还是爱板着脸呢?”白玉堂只知掌门姓俞名微,江湖传言武功精绝、性格冷清,继承上任掌门衣钵以后便在峨眉深居简出,不再踏足江湖,是位不出世的高人。他一边问,一边暗暗后悔和宁真分别之前忘了打听打听她师父。
那道姑便道:“我入门晚,不常在师父身边,武功也大都是师姐们带着练的。”她又笑笑道:“不过你之前说我师父是个老人家可就大大的不对,师父可一点也不老。”
“是吗?那像你这般大的弟子都是师姐们带吗?宁真也教你们?”
“嗯,”那道姑点点头:“几个师姐都教我们。三师姐最厉害了,她教我们习武。”
峨眉派平日里鲜有男子入内,他与那女弟子一路走来,惹得过往的道姑纷纷侧目。
走过几段山路,石阶逐渐变得宽阔起来。又过了一段阔而长的台阶,眼前豁然开朗。这是半山腰中一片平整之地,青砖铺就,四周以花圃点缀,中间三座殿宇耸立,以主殿最为宏伟,偏殿在其左右,殿檐的琉璃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在云雾皑皑的映衬中颇有几分出世之感。
那小道姑送白玉堂至殿外,就告别而去了。白玉堂往里走去,却听见殿外有人拉着刚才送他的道姑小声说话,那话语随着风声断断续续传到他耳朵里。
“……这位公子是不是就是师父说的白玉堂?”
“嗯。”
“听说他是为了三师姐来的啊?他跟三师姐是不是……”
“别瞎猜。”
“……”
偏殿内光线柔和,左侧墙上依次挂着道门中各仙家画像,右侧则挂着数位女道画像,应是峨眉历代掌门之像。一女道背负双手面朝着上首的一幅字挂而立,那字挂上草草几笔依稀辨得乃“大道无形”几个字。听闻白玉堂走近,她转过身,淡淡道:“你来了。”
白玉堂知她定然就是掌门人俞微了,站定躬身恭恭敬敬作了长揖,道:“白玉堂见过掌门。”这才抬起头来。只见她约莫四十左右年纪,着一身素净道袍,然身材纤长,风姿绰约,仍可见得年轻时的清丽不俗。
她抬手示意白玉堂在一旁落座。白玉堂微微一笑,从身畔拿出一包礼物奉上,道:“晚辈听真儿说起过,仙长多年前抵御外敌时受过腿伤,虽伤势已愈,逢天冷时便会隐隐作痛,是以晚辈前些日子到京城办事,便寻了个有名的先生制了几副方子,只要贴于患处,便不觉寒冷,而且有舒筋活脉之效,听说这先生的药极灵验的,仙长倒可试试看,若好,晚辈自当再去求些来。”
俞微闻言笑道:“难为你们想得周到,好,我收下了。”
一旁便有弟子前来接过礼物。白玉堂这才坐下来。
俞微又叹道:“真儿这孩子,平时虽不喜言语,但为师的事情,她总是放在心上。”
白玉堂道:“真儿自幼在您身边长大,您就是她最亲近敬重之人。”又抱拳道:“仙长二十年前以一己之力力阻外敌,护下峨眉众门人,名动江湖,此事晚辈也曾有所耳闻,事隔多年,晚辈心中一直以为仙长已过知命之年,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如此风华绝代,清逸出尘,如同上仙般的人物,晚辈好生佩服。”
世上的女人又有谁不爱听别人夸赞貌美呢?更何况这话出自白玉堂这般年轻有为的后辈口中,饶是俞微这样的修道之人心中也难免欢喜,只笑道:“素闻白玉堂风流倜傥,引诸多女子倾慕,今日一见,算是明白一二。”
白玉堂道:“晚辈只是说出心中所想。江湖传言不可尽信,仙长……”他顿了顿,下定了重大决心般,正色道:“晚辈对真儿情有独钟,一片真心,此次特来求亲,望仙长应允。”说罢起身撩起衣摆,端端正正跪下去一个叩首,伏地不起。
俞微缓缓走来,伸手将他扶起道:“起初听闻真儿有了心悦之人,因她涉世未深,我还担心她识人不明,直到她说此人是白玉堂,我倒是宽心了。”
白玉堂闻言已面有喜色,只听俞微又道:“你我虽未谋面,但五义侠名,谁人不知?而锦毛鼠白玉堂,江湖传言一向锄强扶弱、仗义疏财,得兄长疼爱,又得南侠敬重,甚至在东京之事以后,连当今圣上也赞赏有加。今日一见,当真是凤毛麟角。”
白玉堂谦道:“晚辈惭愧。”
俞微道:“那你可知道真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玉堂道:“她很好,晚辈虽未曾问过她的身世来历,但只要知道她是峨眉弟子,能来此处寻她,这便够了。”
俞微道:“你既来求亲,可愿听我聊一聊她的身世?”
“您说,我听。”答罢端茶欲饮。
只听得俞微道:“你一定听说过,山野书生和金燕子的故事。”
白玉堂闻言心中一凛,茶到唇边不禁顿了顿。
他还在儿时就听前辈们说起过。山野书生出身书香世家,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奇珍古玩无不知晓,曾中探花却弃官回乡,性情率直狂放,成日混迹于山林野地之中,以诗酒为乐,结交了不少江湖豪杰,自诩为“山野书生”。后来与江湖中有名的独行侠金燕子结为伉俪。金燕子性情孤僻,素不喜言语,世人皆不知她原名,只因以一身绝顶轻功闻名于江湖,人称“金燕子”。两人皆是仙姿逸貌,在江湖中一时传为佳话。只是后来听说他们卷入了一起灭门惨案,夫妻二人蒙冤而死,虽然后来得以昭雪,却已人死不能复生,每每有人提及,无不叹息。
“很多人都曾耳闻,这一对璧人蒙冤而死。个中情由,却鲜有人知。”俞微的声音沉了下来:“山野书生姓宁,宁清竹。”
二十多年以前,宁家还是江津一带有名的世家,三世书香,家境殷实。宁清竹的父亲人称宁老先生,常为当地的读书人授业解惑,颇受敬重。宁清竹和金燕子成亲不久,就诞下一女。有了女儿后,夫妻二人一起在宁府老宅安定下来,一家人在城郊过了一段安静清闲的日子。
一日,他二人从城中回来,见路边有一恶少强抢民女,便上前喝止,给了恶少一通教训。那恶少既气恼好事被坏,又嫉妒宁清竹竟有如此貌美妻子,不禁暗暗怀恨在心。
这恶少正是当地一富商之子,名为王坤,在黑白两道都颇有些势力。过了不久,逢宁老先生寿辰,于家中宴客,王坤带着一干人等不请自来,名为拜寿,实为闹事。席间,王坤便起哄要请金燕子出来为众人表演一段轻功取乐。金燕子本就清高孤傲,又对王坤厌恶至极,自然不愿。王坤便在众人前用那龌蹉下流之语高声谩骂,诋毁他夫妻二人。宁家家仆便与王坤等人起了冲突。拉扯之中,王坤带来的三教九流的混混趁机在宁家打砸开来,吓得宾客纷纷避走。
金燕子一气之下不顾宁老先生和夫人的劝阻,挥剑上前,一番打斗过后,便欲取王坤性命。
王坤吓了一跳,随即无赖道:“有胆子你杀呀。告诉你,前面就是江津城,是有王法的!你去打听打听,我家在江津城是什么身份?我爹和县太爷那可是老朋友了。你今天要是敢伤了我,你们全家都别想好过!”
众人便纷纷上前劝解金燕子千万别冲动。金燕子强压下火气收了剑,喝道:“滚。”
那王坤见众人不敢拿他怎样,又得意起来,走时撂下一句狠话:“呸,你们两个还真以为自己是谁,老子的闲事也敢管。反正老子整天也是闲着,以后慢慢陪你们玩。”
然而当天晚上,王坤一家十六口全都死了,现场人证物证都指向宁清竹夫妇,一时间震动乡野。
俞微说到这里叹道:“那一年我一直记得,清竹……他夫妇俩本以书信相邀我九月时一同品蟹。谁知等我来到宁府,才得知他们多日前蒙冤入狱……已不在人世了,只给我留下书信一封,让我将他们的女儿带回峨眉抚养。”
谈到这里白玉堂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女儿,就是真儿?”
俞微点点头:“那一年真儿刚满六岁。”
俞微把宁真带回了峨眉。
宁真在人前从不提父母之事,甚至整日地不说话,只是夜里常常从梦中惊醒哭泣。俞微为排解她心中悲懑,便时时带她在身边,教她修习武功、心法。说来也巧,宁真仿佛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唯独练起武来孜孜不倦,而且一点就通,悟性极高。同龄的弟子也不喜和她一起玩耍,她便整日沉醉于习武练功。俞微也就由她去了。就这样过了三年,宁真的武功根底已远远超过其他同龄的弟子。
后来,宁老先生和夫人相继郁郁而终。宁真十五岁那年,官府抓获一伙贼人,审问之下才知那为首的两名贼人均为江津人氏,曾害死了王坤一家,因得知王坤与宁家的恩怨,设法嫁祸给了宁、金二人,其中种种曲折不表。
江津新任的县令倒是个恪尽职守之人,知道当年这桩冤案后,立刻翻案重审,公告县城内外,还了宁、金二人清白,又打听到当年还有一位后人在峨眉,着人特地送来书信相告。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宁真联想到往事种种,对官府已是深恶痛绝。
白玉堂听到这里,便道:“难怪真儿不喜与朝廷中人打交道……”
俞微道:“我同你说这些,便是要你知道,真儿身世堪怜,又难以向人敞开心扉,你可莫要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番真心。”
白玉堂道:“仙长放心,我知真儿她不谙世事,率性单纯,今生今世我白玉堂定会护她周全。”随即喜道:“这么说仙长是允了?多谢仙长成全。”
俞微点点头:“真儿在叠翠坪,你和她好好商量一下你们的婚事。”
白玉堂道:“是,仙长。我这就去找真儿,总之都依着她的意思办。”
叠翠坪在山腰之中,云轻雾绕,流水潺潺。几间小屋围着一片空地,静悄悄的未见人影。
白玉堂走近,见一间吊脚的木屋门半掩着,便轻轻走了上去。里面甚为宽敞,穿过两重轻纱薄帘,依墙而立皆是放置书籍的柜子。中间一张矮几,上有一具琴,宁真伏在琴旁看样子是睡着了,手臂下还压着一本书。
白玉堂轻轻一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屏住呼吸凑近她的脸。她头发只松松的挽成一束,几缕发丝散乱在白皙的面庞上,白玉堂伸手想帮她捋捋,又怕惹醒了她。凝视良久,终于舍不得地移开眼,走到一旁的书柜边随手抽出几本书回到矮几边翻看起来。
过了一阵,宁真醒了,见到白玉堂,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里?”
白玉堂揽她入怀:“我说过要来找你,自然就来了。”
宁真就只是笑。
白玉堂道:“你还会弹琴?”
宁真道:“弹不好,不过是闲时解解闷。”她指指桌上的那本书:“这本谱子我还在学,弹的时间少了,总也练不熟。”
白玉堂知道,宁真说弹不好,就一定是弹得不好,绝不是自谦。他拿起谱子看了看,道:“这曲子我倒是熟。”
“真的?那你弹给我听。”
白玉堂却手一松,那琴谱随即掉落在矮几上,他搂过宁真轻笑道:“这么多天不见你,我才不想弹什么琴,我只想……”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脆生生的喊声:“三师姐!三师姐!”宁真道:“是婉儿。”说着走了出去。
白玉堂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跟着走了出去。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束鲜花,见了宁真便道:“你看,这花真好看,后山上开了好大一片,好多姐妹都在那边摘呢。”一边说一边看着手里的花爱不释手,眼里满满的笑意。
宁真道:“你若是喜欢,便移些过来种在这屋子旁也好,这样生生摘了,这些花岂不是成了死花了?”
婉儿一双大眼睛放着光,道:“可以吗?我这就去。”
白玉堂道:“这不是野姜花吗?能在峨眉看到,也属难得。”
婉儿这才注意到慢慢走到宁真身后的白玉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呀,三师姐,原来还有客人在,他就是……你说的……”
“白玉堂。”白玉堂微微一辑:“久闻婉儿姑娘芳名,听真儿说在峨眉多得姑娘的照拂。”
婉儿盈盈一笑,道:“白公子好,我叫林婉儿。哪里谈得上照拂,原是三师姐照顾我才是。我自小资质差,学武怎么也学不好,幸好后来和三师姐在一起,她教我武功比谁都细心。”说着埋头抿嘴一笑,又道:“三师姐和我说起过你,我就想是个什么样翩翩公子,如今看来,和我们三师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玉堂笑道:“就冲你这句吉言,改日我与真儿成亲时定要请你喝三杯。”
婉儿道:“我不会喝酒,你们请我吃糖就好了。哎呀我得拿了东西去后山呢,白公子,三师姐,我先去了。”
说着笑着看了宁真一眼,小跑着进了屋子拿了一柄花锄和一个布袋出来,脚底生风似的走了。
“真儿。”白玉堂喊道。却见宁真也进屋子拿了柄锄头出来,走到屋子一侧,前后量了几步,在一块裸露的土地上抡起锄头翻动起来。
白玉堂问:“你在帮婉儿准备种花的地方?”
“是,”宁真道:“我既然让她移些花种回来,又怎能让她独自出力?”
白玉堂挽起袖子,握住锄柄道:“我来吧。”
“好。”宁真倒不推辞。
白玉堂一边翻地一边问:“婉儿就住在这里吗?”
“是呀,婉儿十二岁时便来这里和我同住了,”宁真朝屋子扬了扬下巴:“她就住这一间。”
“嗯……”白玉堂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加上书房一共只有三间屋子,便问:“这里就只有你们俩吗?”
宁真道:“是呀。”
白玉堂一路走来,在附近也见了不少弟子的屋舍,多是三五人、七八人的屋子安置在一处,唯有此处最为宽敞清静,风景独到,可见俞微对真儿的偏爱。她和林婉儿,一个是练武奇才,率真木讷,不善言谈;一个开朗大方,处事圆熟,却不善武功。俞微作此安排真是别有深意。宁真是她极为疼爱的弟子,她能如此痛快就首肯这件婚事,白玉堂心中甚幸。
白玉堂低头翻土,宁真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白玉堂做事情,宁真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或者安安静静守着。宁真话少,又几乎从不粘着他,这让他觉得很自在,有时还有点寂寞,但又是这种寂寞,让他对宁真越发在意。眼看土快翻完了一遍,白玉堂停了下来,忍不住道:“你猜我来找你之前去见了谁?”
宁真道:“陌生男子轻易入不得峨眉,你既然进来了,那肯定是师父早有嘱咐让小师妹们带你进来的,那你一定见了师父了吧。”
白玉堂笑笑:“原来你知道。那你不问我们说了些什么。”
宁真略低了头,眼睛却瞄着白玉堂,道:“我想问,可是怕问了,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白玉堂看着她忐忑的样子,把她拉进怀里,轻抚着她的长发,笑得格外灿烂:“你师父答应了,我们的婚事。”
宁真喜道:“真的?”
“嗯,”白玉堂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原来是林婉儿回来了,手里提着花锄和满满的一个花袋,袋口露出绿白相间的花叶来。
林婉儿虽喜欢这些花朵,却不知怎么种花,宁真倒是懂得不少,竟然有模有样地把花整整齐齐地种下来了。林婉儿瞧得心里既欢喜又佩服,道:“三师姐,我得好好跟你学学怎么种花,以后这里、还有这里,我们可以造几方花圃出来。”
宁真擦擦汗水,笑道:“好啊。”
白玉堂正要说话,一个门人走了过来,道:“三师姐、白公子,掌门让我来通传一声,白公子的住处已经布置妥当了,在七星栈,白公子去了自有门人接应。”
白玉堂道:“好,多谢。”
那门人恭敬地欠了欠身走了。
白玉堂仰头看了看天,又看着宁真叹道:“天色也不早了,我是该现在就走呢还是等你留我吃饭呢?”
宁真笑着拉起他的手,也不避讳林婉儿,就像往常他们在路上拉起手一样,道:“我送你,我们去七星栈吃晚饭,那里的景色很美,菜也很好吃,可是很难得的。”
两人肩挨着肩,说着话,踏上了叠翠屏近前的溪上木桥,穿过烟笼翠绕的林边石径,徒留下了林婉儿站在院子里望着他们的背影艳羡感叹。
“真儿,”白玉堂拉紧她的手:“你觉得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合适?”
宁真道:“都可以啊。”
白玉堂道:“你倒是不讲究。眼下刚入秋,倒是好时节,只是怕日子太近,太仓促了。不如我明日修书一封,让大哥先把聘礼备好差人送过来,然后我回一趟陷空岛,在入冬之前把剩下的事备好,到时候广发英雄帖,我定要风风光光地迎你进门。”
宁真道:“我听人说起过,聘礼是不是就是黄金白银,细软珠宝什么的?”
白玉堂道:“寻常就是这些,你若不喜欢,也有别的稀罕之物,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的,自当全力以赴。”
宁真摇头道:“并非此意,我在峨眉什么也不缺,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聘礼还是不要了,我只要你就好了。”
“这……”白玉堂道:“要不跟你师父商量一下?”
“不用,我师父从不过问这些凡尘俗事。”宁真道:“还有什么广发英雄帖,我们为什么要通知那些不相干的人?拜堂成亲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若你嫌不够热闹,那我把师父和婉儿找来作个见证不就好了?”
白玉堂道:“你是说,我们在峨眉成亲?”
宁真道:“嗯,有何不妥?”
白玉堂顿了顿,扬起嘴角:“并无不妥。”
宁真道:“说起来你还不知道,在上次出山之前师父就和我说,和凤儿出去只当是一次历练,回来以后准备继任峨眉掌门一职,此事师父和我还未向同门提起,但我想,现在应说与你知道。”
白玉堂点头道:“你以前说过掌门让你保护峨眉,原来如此。”
“可是,我以后常年都会待在峨眉,那你……”宁真犹豫。
“我留下来。”白玉堂笑了笑:“我很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