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离上次开坛做法大概有俩个月之久，老天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干旱，雨水就是一丁点都舍不得落下来。村里人又再次去找了风水先生来看了风水，这次的风水先生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奢侈大办酒食，只是收了一点酬金。如此看来这个风水先生还是比较“专业”一点，风水先生说：“今年不下雨不怪风水，这年头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闹饥荒，死了好多人，阎王鬼门关太挤了。老天为了惩罚人们到处打仗，所以就大片地区都闹干旱，等老天原谅我们就会有雨了”。他这话听上去好像挺扯淡的，但是确实最近几年战争死去的人不计其数，村里的壮年男人也被抓一部分去参军打仗。

过了没多长时间，天空就响起了雷声，天空乌云遍布下起了雨水。地里的庄稼居然还一下子变绿了，但是庄稼生长时间已经过了。现在庄稼只有苗没有粮食，好像这雨水下的不是时机，但是对于人们来说可能下的就是时机。因为老天应该已经原谅了人类的错误，就对应了风水先生的话。人们心里的担忧也就放下了。

到了秋收季节，虽然人们都在地里忙着收地里的粮食，但是今年的收成不行，差不多才是平常三分之一。村里荒了收成，大家都陷入了沉思之中。每天像往常一样去地里早出晚归的干活，可是晚上回家时所收到的粮食还不够一个人背，人们也都将这种“灾难”归罪于自己——老天在惩罚人类。

那天，父亲一家去打稻子，爷爷和父亲背着稻子在后面走，奶奶牵着大姑背着小姑在前面走，叔叔也背着姑姑在前面走。到了打谷子的那户人家，发现今年来打稻谷的人比以往少了许多。就几分钟就轮到了父亲们打稻谷了，大家忙的不可开交，父亲把稻谷壳装在一起，大米装在另一个口袋。稻谷壳是留着给主人家的，可以用来煮熟后给牲口吃……不经意之间，跑进来一个人，他连忙拿起口袋里的稻谷壳吃了起来，他把稻谷壳放在嘴里嚼了好久才吞了下去，然后又接着吃。爷爷奶奶他们怕他吃多就赶紧把他拉开不让他吃，这种稻谷壳吃多了人消化不了会把人给撑死的。他们说这是这附近的人，今年收成不行，实在饿的不行才来吃稻谷壳充饥，他已经来过了好几次。主人家还夸他命比较硬，吃这么多了都还活着。刚开始来他还和别人讨要粮食，但是没有人愿意给，所以他只能吃这个。奶奶说：“这年头，自己把自己顾好已经不容易了，谁还能给他嘛”。父亲们也感觉装好大米回到了家中。

晚上大家都开始睡觉，夜里奶奶和爷爷两人在说今年我们家里的粮食可能不够吃了，要不把大妹给别人养了算了吧，爷爷说明天去打听打听哪户人家愿意收养孩子，那天整个晚上都能听见奶奶的哭泣声。第二天早上爷爷早早的起了床，随便吃了点饭就出门了，奶奶无精打采的坐在板凳上留着眼泪。晚上爷爷回来，向奶奶摇了摇头，然后就吃了饭，简单的洗完脚就睡了。

第二天，爷爷也照常的早早出门了。才到了下午就匆忙的回到了家里，然后对着奶奶小声的说：“有着落了，那户人家就一个儿子，他们过几天就来接走”。奶奶也只是点点头就回到了床上躺着了，晚上也没有吃饭。次日，奶奶大早上就起床做了早饭，然后还给大姑盛了一碗粥放床边冷着给她吃。然后就在家里拿出两件旧衣服，剪了给大姑做了一双新鞋，大姑知道后高兴的围着奶奶转。到了大姑被送走那天，奶奶把新鞋给大姑穿上在家里等着。爷爷早早的就出门干活，其实就是不愿意看到自己孩子被送人的场景。奶奶还给大姑说：“等一下我们就出远门玩，等一下你先走，有你一个姨妈来接你，我们随后就到”。大姑听后非常高兴的同意了，等到那些人来后就直接接走了大姑，奶奶也笑着送走了他们。他们走后奶奶将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父亲和叔叔，他们俩哭的稀里哗啦，这是他们的妹妹。妹妹也算是在他们背长大的，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自从那天以后奶奶就消瘦了许多，也不见往日的精气神了。饭桌上也不见平常的嬉戏、吵闹声了，那几日吃饭时大家都显得格外的沉寂，只有最小的姑姑们会哭闹，毕竟他们还在襁褓之中。对于父母来说失去孩子就像面对死亡一样的恐惧。奶奶就这样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爷爷提议让奶奶去看看大姑，奶奶说都送出去了，哪有再去看的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她是怕见到大姑后难过，舍不得大姑。爷爷每天在地里干活总是早出晚归，每天在地里很卖力的干活，想着用身体的劳累酸痛来缓解对失去孩子的痛苦，但是他嘴上从来不提。

在后来几天的夜里奶奶总是咳嗽的厉害，爷爷以为只是简单的感冒，每天早上熬了一些稀粥和一些感冒药汤。才去地里干活，父亲也不去地里干活了 ，只是在家照顾两个姑姑和奶奶。奶奶也不怎么吃饭，一连好几天都如此，奶奶没了奶水给小姑吃，只能给她喂一些稀饭汤。多了一些时日孩子受不了了，日渐消瘦，脸上露出了骨相。爷爷跑去找来了村里的老中医，老中医左看右看，然后说：“这就是普通的伤寒，夜里寒气入体，加上她心里有个重担，她能放下就好了。”然后给了一副草药就离开了。爷爷赶紧把药放在罐子里熬了汤药给奶奶吃了，然后又继续去了地里……

第二天早上，奶奶就下了床。爷爷见状叫奶奶赶紧回去躺着养病，奶奶也只是说：“我没事了，只是身上力气还没有回来。”爷爷也没有再说什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往地里赶。

后来的几日奶奶非要和爷爷一起去地里干活，爷爷劝不住奶奶也就让她一起去。这样平静的生活还没有过了多久就又被打破了，那天在地里干着活就突然昏倒了在地里，爷爷大声喊着奶奶，没有喊醒。爷爷背着奶奶去了家里后又去请来了老中医，老中医又说这是血气不足，以后都不能下地干重活，多注意休息。此后，家里便失去了一个劳动力，生活过的更加的拮据了。奶奶也只能在家里收拾，有时候实在坐不住了就提着篮子去地里找点野菜帮补家里。村里的人见了总是劝她不要去地里干活了，好好在家养着身体。她也只是笑着说：“没事，就是出来随便转转，不要紧。”然后拖着沉重身体一步一步往家里走，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喘一下气。父亲说：“当时虽然生活过的清苦了些，但是每日还是能够吃上一些不知名野菜”。到了年底，村里好多人家都揭不开锅了，村里出现好多要饭的。每次到了家里爷爷奶奶也是向他们摇摇手让他们去别处乞讨，那些人脸部焦黄，整个身体就是一张皮包着骨头。

在一天爷爷也是清早就早早的出发了，当时就大概知道爷爷奶奶他们打算把孩子送出去给别人。这种事情的发生也就让家里像被乌云笼盖了一样静寂，晚上爷爷回来向着奶奶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找到愿意收养的家庭，第二天爷爷还是早早的出了门……晚上回来一样摇了摇头。第三天爷爷并没有出门 ，父亲以为这是找不到领养家户，所以不打算把姑姑送出去了。但是爷爷奶奶脸上的神情出奇的凝重。吃早饭的时候，爷爷说等一下去送妹妹给别人家养，最小的妹妹还没有断奶，所以要送走二妹。谁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奶奶去把他们床上的一块厚毛毯拿出来，然后又去把家里的钱拿了一部分用一块布包着塞在毛毯里，说这钱是二妹的。还给二姑换了一套比较好的衣服，把剩下的衣服也放在一个口袋里。用毛毯把二姑裹着，然后抱着就走了。爷爷奶奶不让父亲他们跟着，他俩就独自带着二姑走了。听老一辈说送孩子非常残忍——把孩子抱在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去，然后把孩子放在易见的且有人路过的路口。然后跑远看着，直到有人把孩子领养走。孩子就在这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