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他们根本没有出路可言。”法郎克抹掉他嘴角上的碎屑,他还漏了三块:“他用他挣到的钱给自己买了一条路。他在赌。”
窗外隐约可见一辆报废的车,轮子已经没了,而玻璃被打碎,座椅也已经被偷走了。泥土,杂草们生活在所有地方,它们大约已经占领了车厢内部,它们现在可以被称之为一辆车了吗?
“还有多少人做过这事,你知道吗?你当然知道。”
“不太多。不过其实不好说,因为那些人大多是政客,你知道的,我们以为它们已经彻彻底底死了,死了总比它们还活着好。”他投来一个古怪的眼神:“这事想想就不自在。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算得上是先吃了螃蟹。这技术不便宜,对于一般的亿万富翁来说都还算贵。但就我听到的就有七个,”他耸耸肩,“鱼翅那个时候没钱做,现在的钱也不够,但是,他算是幸运,让自己在正确时间去到了正确的地方。人们早已经预料到了《沉睡之王》的影响力。”
那天晚上,夏之禹最后一次遇到了鱼翅,虽然,他本来没做这个打算的。
如果那个夜晚,夏之禹没有遇见鱼翅,他说服自己,他或许就能接受后来发生的一切,甚至会为他高兴(不要骗自己),信任他之后所变成的,或者是按他的形象所制作的无论什么东西——一个假扮鱼翅的程序?假扮到它也坚信它是鱼翅本人。或许那样他就可以接受法郎克所相信的事情:他真的超越了一切,超越了生与死的界限,他是他伟大的高科技圣女,他燃烧自己,为的是和硬编码赛博上帝相聚。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一切对他都不重要,除了,除了他离开的那一刻,随着一声解脱的呐喊(或许没有,他走得或许就像蜡烛熄灭),他终于抛弃了自己残破的躯体,再也不会被那可恨的聚碳酸酯和悲哀的肉体所束缚,他飞升成功,至少他获得超出所有人的自由。好吧,他最终还是做到了。
也许事情真的是这样,夏之禹敢肯定他绝对希望故事是这个发展。
如果夏之禹没有看到鱼翅坐在那,另一个醉酒男孩的手握在他的手里,他甚至无法感觉到那只手——“我突然明白,彻彻底底的明白,哪怕他是鱼翅,他的动机也不完全纯洁的,他发了疯的追求某种神经机械学的永生和所谓明星身份。他也有弱点。”——他也是人。夏之禹为自己突然明白这一点而厌恶自己。
夏之禹想他可能是看见自己了,就在他离开的时候——他几乎是,仓皇逃离的。如果鱼翅真的看见他,鱼翅肯定看见了他,夏之禹猜他一定,一定比他生命里任何一个时刻更加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脸上的惊惧与怜悯。
后来,夏之禹再也没见过鱼翅。
“你应该跟我去伦敦。别说没时间,你刚让李老板挣了笔大的,他现在可以无所事事了。”他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
“因为他很快就会打电话给你,而我猜你大概还没准备好。这件事让你心烦意乱,兄弟,那东西和他的声音一摸一样,思想也是,你又要不自在了。跟我去伦敦,你能好好睡一觉,他不会找到你的。”
“法郎克,谢谢,只是……”
“只是什么?”他咽下一口啤酒。
“如果他给我打电话,那还是他吗?”
“鬼晓得,那技术就在那,我的意思是,那技术就摆在那。你没把自己送上去之前,你也不知道最后那个是不是你,所以,谁知道呢?”
“你还是觉得我应该和你去伦敦?”
“对,你要休息,我猜你大概是需要休息,因为你很快就要忙碌起来了。”
“怎么说?”
“你还得剪他的下一部片子,肯定用不了太久,他需要钱,《沉睡之王》的分成还不够他偿还他们把自己放上去花的钱,你知道的,他现在可占用了一台企业级主机的大量内存。”
“你是他的剪辑师啊,老夏,你可是鱼翅的剪辑师。”
夏之禹意识到,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