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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炎夏,又步过秋老虎,最后熬过难忍的寒冬,才盼来了明媚的春季。
大师兄的那场婚宴很盛大,许娘子从祾古被迎到国都,江湖上的官场上的,有头有脸的几乎全去参加了。
新婚一月有余,就听贺亦索欢天喜地的将夫人有了身孕的喜事传回师门。
青天院上下都高高兴兴的。
“喜事啊,师傅马上要当师爷了。”
师傅摸了摸白须笑,师兄弟们围成一圈一起笑。
... ...
初春的光照在身上泛着暖意,可刮来的风还透着凉意。
只见交错枝节下端坐着一抹碧城的倩影。
日落时分,余晖洒下,透过交错的枝节,细碎的光影映在他的脸庞。像一幅无声的美男画卷。
卓景眼尾上挑,神情专注的细细摸索,来回换了十几个角度,只为描出他所见的,最美的花骨朵。
花苞沾水,含羞待放,极为可人。
宣纸上,是一位面容清冷却周身带着柔气的少年,那是卓景数月前早就画好的。
如今,他终于调出了满意的颜色,便在宣纸的空旷处补上了桃林。
最后一笔落完,夕阳已下,残留的暗光,衬的这片桃林十分凄清。
半月之后再来把这画补充完整,就要出发去云川了。
画还没干,卓景依靠在身后的枝干上,沉思着。
想摧毁一种延传千年的信仰非一朝一夕可成,真的是他短短几十年的一生就能打败的吗?
不知何时睡去的,迷蒙间,他感觉到一股扑面的寒气,随后,一只微凉的手轻抚在他的脸颊上。
卓景从梦中挣脱着惊醒,去眼前什么也没有,可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凉意,他周身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冷梅香。
卓景浑身泛起薄汗,那绝对不会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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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景最烂漫的时候,他折下了一支自认最美的桃花。
也不知那位性子清冷的少年会不会喜欢?
“不孝弟子卓景,今自求请离师门。”
在场各位无不感到震惊,不知这突然地所因为何。
知晓些内情的两人叹着气。
余䄠站起身搂着小十四的肩膀,“师弟啊,想好了?”
亓昇也站到一旁,合上手中原本晃着的折扇。
“路多的是,没必要非走这一条。”
卓景眼神坚定,“谢师兄关怀,但恕十四心意已决。”
高坐上的掌门看向一旁师伯,“闻人师伯,十四是您的弟子,由您来决定吧。”
闻人求捋了捋胡子,拿起一旁早放量的茶抿了一口。
当时在嚷闹的街市上捡回十四的时候恰巧有个衲衣路过,说他怀中的孩子六根缘清,是个出家修行的好苗子,不如让给他带。
当时闻人求看着怀里脏兮兮的孩子心里疼爱的紧,不舍得再让他去守那么多清规戒律吃苦,便带回了青天派。
现在看来,许是自己错了,误了他的道啊。
闻人求放下瓷杯,浑浊的眼里冗杂的情绪太多了,让旁人只能瞧出悲伤。
“允。”
卓景鼻尖泛红,眼睛里似蒙上了一层雾气,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头。
“多谢师...先生成全。”
殿内静悄悄的,卓景起身后,深深地看了所在的一切,头也不回地走了。
闻人求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挥袖离去。
“糊涂啊,真是糊涂。“
“好好的怎么就自请师门了?”
“我见江师兄自从五月回来情绪就一直不对劲。”
... ...
最终,无论如何,所言似乎都在无声的向一个词靠近和批判,无情。
站在梁柱后一直一言不发的黎瑜真却感知到了什么。
自小便被人人夸赞悟性和感识高,他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现在他才发觉这真是一个绝好的先天资质。
谁说无情就不是有情?情至以升,情尚于无,情言万尽,一切的答案其实都在沉默的隐晦里。
出了青天院,卓景策马一路朝西南骑去,路过尚善居他暂且停了下来。
楼尽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记得。
“准备好重返云川了?”
“是,傍晚前出城。”
“以后怎么来往?”楼尽明说完却听到翅膀挥翅的声音,这划破气层的声音像是那桀骜不驯的海东青,幼时,他也曾养过一只。
于是不待卓景回话,他便接上,“戾鹰传信?”
卓景挑眉,“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在装瞎。”
楼尽明撤下蒙在眼上的云锦,那双即使没了神却依旧好看的眼睛,似是跨过了千山的层次看着他,“千真万确,我怎么舍得骗你?”
“别嘴贫。”卓景从怀里掏出一张特殊的纸,“鹰声为号,花印为信,听明白了?”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把我当傻子?”
“行啊,你说一遍什么意思。”
楼尽明拿起信纸摸索着,“如若我听到鹰啼的声音是你的亲笔飞跃万千的山河携来了,这特殊纸上的花印独一无二,从而辨认身份。”
交代完事情,卓景起身准备去西市采购些东西。
“等等。”
楼尽明突然靠近卓景,两人贴的很近,几乎鼻尖相靠。
“你有位大师兄叫贺亦索对吧?”
卓景皱眉,向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你问这个意欲何为?”
楼尽明闭着眼歪头笑着,“没什么,就随便问问,路上小心。”
二人分手之际,楼尽明给了卓景个包裹。
“我在那有几处院落,找不到地方就去我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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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景有两个答案,一个极其离谱,那就是楼尽明对贺亦索有意思,因为早些年也不是没男子对大师兄表达过心意。
但很快就被排除了,两人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真是乱七八糟。
第二个就是大师兄背着他,来见过楼尽明谈了东西,刚才所为不过是确定他是否知情。
这个想法非常合理,但卓景却不禁把两个答案连在了一块。
刚有这个想法的苗头,卓景就一个激灵给了自己两个巴掌,简直混账,想什么呢,大师兄已经有了许娘子。
肩上的鹰被卓景的动作惊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只鹰是他去年秋季从东市高价买来的,当时还只是个蛋,好在从小养起驯服起来轻松一些。
夕阳余晖下,只见湍流的小溪上一身轻衣的男子策马疾驰,上有飞鹰盘旋而随。
普苍天之下,地表茫茫。欲穷其生得自在,予把纤云带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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