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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无关紧要的晕厥,静脉注射过一瓶葡萄糖裴淅川便恢复如常,上车的那一刻忽地提起要去一趟公墓,朴灿烈瞟一眼她脸色,见她神色如同寻常,望向窗外始终淡漠。
她其实只在里面待很短一段时间。朴灿烈在外面等她,远远见她将自己给她的纸袋烧在墓碑前。火光倒映她,一瞬间像要把她吞噬其间。
于是他点了一支烟倚着车门慢慢抽。Dunhill的薄荷烟,是初时他借给裴淅川的那一款。味道寡淡轻薄,不甚容易勾起他的瘾。
那时裴淅川只向他提两个要求。要知道母亲去世的真相。要离开崔家。对他来说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心。现如今后知后觉,其实她本不是什么贪心的人。
一支烟燃完的时间正是她出来的时间。她脸色过分平静,逆着夜色与街灯却那样模糊昏沉。
裴淅川送我回家。
他听不出这句话里的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全然空白的一句命令。她是不喜欢让别人猜也无需别人懂的人,即使难过也依然不动声色。
于是他耸肩,一如寻常。
朴灿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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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裴淅川独自一人坐在窗台,穿了单薄的睡袍,双腿笼在长袍下摆以里,无法遮蔽夜色浸入勾连的寒气。房里没有开灯,身旁置一杯agave spirit,高度数的烈酒。
杯里无色液体盛了一整夜的灰暗。入喉时说不出的辛辣灼烫一路烧灼至脆弱的胃。醒神时舌头都发麻。放下杯子时力道重了些,酒液自倾斜的杯口洒落至手腕。出乎意料的冰凉,几乎要将发晕的大脑冰清醒。
她不嗜酒,但有些烟瘾。烟盒置在不远处角柜之上,伸手去够时小腿落在冰冷的大理石面窗台上,她有些瑟缩地后退,一瞬间重心不稳,整个人险些从狭窄的窗台上跌落。
她并不太在意扭伤的脚,去取了烟盒来抽出一支点上。相比朴灿烈的登喜路要更寡淡一点的味道,闻起来倒像某种话梅糖。
烟燃到一半,电话响起。她看了一眼见是崔胜澈的名字,静默一瞬才按下接听。
崔胜澈怎么还没睡。
他声音有些倦意,听着却格外温柔。裴淅川想象他结束工作时疲惫的样子。他会收束好批阅过的文件,穿上黑色的西装外套,松开烟灰色的领带。坐上车后座他会闭目养神,问起助理关乎家里情况的细节。
她静静立着,转头望向窗外,街角的位置。低调无言的一辆黑色的车,四周全无光源,她视线受阻,看不清是家里的哪一辆。
裴淅川来都来了。
他清楚地知道她话里话间的意图,于是裴淅川听到关车门的声音,与淡淡隐隐的风声。他鞋底撞击地面的声音,与他的歉意。
崔胜澈抱歉,你经纪人的事。
崔胜澈我已经把他调走了,明天之内新的经纪人会到岗,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裴淅川颔首,而后才想起他看不见。于是乖顺地应一句谢谢。他似乎有些意外,电话那边走路带起的风声也大了起来。
他好像还在讲什么,裴淅川却没听清。她隐隐觉得自己今天的大脑有些迟钝,不似往日,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记忆里模糊有如笼罩一层面纱,前尘旧事似真似假。
她不想再听他讲话,所以直白地问他——
裴淅川哥哥,你是看到朴灿烈送我回家,所以才一直在下面等着的吗?
风声与说话声皆停止。她听到自己一阵轻微的耳鸣,整个世界好像一瞬间褪去色彩与声音。她用力阖眼,与冷静一同回到她身边的是他的回答。
崔胜澈是。
电话里与门外同时响起他的声音。他似乎是走得太快,气息有些不稳,语气却坚定万分。
裴淅川手里还握着手机去给他开门。他在门前,一如她之前的想象,穿了黑西装,正在解领带,后颈有些汗意,被中和在后半夜的寒气里。
他在看她之前洒在手腕又蹭在前襟的酒渍。此刻已浅淡风干,只那一小块深色在原地,像眼泪滴在那里。
于是裴淅川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眼泪。泪意从母亲去世酝酿至如今,裹挟太多的委屈与不如意,此刻忽然久违地积攒到如今才爆发,通通落在了久远而不为人知的今天夜里。
而后崔胜澈一边进门一边去抱她。她其实还是很瘦,抱起来置在腿上时都觉得轻飘飘,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只蜷起来时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靠在他胸前,全然乖顺与依赖的姿态。
这是久违的一个拥抱。自她订婚以后。自她说要保持距离之后。
他想起那个订婚宴之后她态度的转变,突如其来的决绝。她说今后不必再多在意她,只划清界限,从此各自坦途。
他说好。不为别的,只因她说想要这样。
于是她真的开始躲着他。主宅不回,闲话不谈,连例行公事的关心也搪塞。偶尔能见她,总是和朴灿烈在一起,两人交谈与否她都有慵懒的笑意。
他有时在二楼书房的窗边,有时在不远的人群簇拥处。口在滴水不漏地应付所有人的阿谀,眼却不动声色瞟着那边,见她笑靥如花靠上朴灿烈,或是伸手牵他。
崔胜澈淅川。
她已经只剩抽噎。而他安安静静抱着她,只西沉的朦胧月光从窗口斜斜映进来,照他棱角分明的脸,不甚透彻,裴淅川慢慢抬头去看他,他看向她时眼神永远温和,她不知为何却突然觉得他好难过。
他抬手捂她的眼睛。他手心温度有些低,任她眼睫拂过他掌心纹路,一丝一缕都刺骨。她彻底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他仿若不带情绪像以此来掩饰什么的声音——
“难道不够名正言顺,我的爱就不算是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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