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夜晚
李嶷在太液池旁坐了许久,崔琳拿了件氅衣给他披上。从后搂住他的脖子,脑袋轻轻搭在他左肩上。
“夜深了,池边凉,回去吧。”
李嶷伸手握紧崔琳的手,幽幽开口:“阿萤,朝中有人上书要我立储了。”
“十七郎不是早就想好要立玄泽为储么?”崔琳问道。
“对,之前我以为可以拥立玄泽,即使父皇登基,我不得不当太子,我也有信心,将来可以待到朝局稳固,再行还政给玄泽。然后带着我们的孩子去牢兰关过潇洒肆意的生活。”
“现在也可以啊,十七郎施政雷厉风行,相信不久就可以创造一番海晏河清的局面。”崔琳安慰道。
李嶷握着崔琳的手又紧了几分。
“但是不知道上天会不会给我这么多时间。”
“十七郎,你……”崔琳一愣,将手抽回站直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嶷。
李嶷没动:“我早晚会知道的,你又能瞒我到几时呢?”
崔琳曾经严令范医令不得将李嶷寿数有损的消息泄露出去,怕引起朝野震荡,所以这件事只有她,桃子,范医令三个人知晓。纵使是李嶷本人她也没有告知的打算,李嶷本就心思深沉,老鲍他们去了以后,虽在她面前还表现的调皮放浪,但她能感觉到李嶷思虑更甚,她不想给李嶷再添思想负担,只想把他照顾好。
可如今,李嶷还是知道了。
见崔琳不答,李嶷转头深情地望着崔琳,然后无奈地浅笑叹了口气,又转回去,道:“如今朝局看似已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上书催我立储,名为早定国本,实为试探,我若立玄泽为储,则因收复之功而崛起的新贵不安,我在,可慢慢安抚,可若我没有这个时间呢?”
“十七郎……”
“若我没有这个时间,我有子,一些人要是拥立阿稻,玄泽能不能顺利登上大位都是个问题。就算他依靠自身实力登上了,可也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刚刚稳固的江山又将飘摇。而那时,你这个前朝皇后和阿稻又将如何,就算有玄泽保你们,他能保的住吗?拥立玄泽的那些人能放过你们么?到那时,他能像我一样,依靠军功将一切压制下去么?”
“十七郎,太医说的可能折寿二十年,没准就是你本来一百岁,折寿成八十呢?”崔琳极力地想安抚李嶷。
“可国事不能冒险,你更不行……”李嶷回头道。
过了一会儿,李嶷抬头对着夜空叹了口气:“其实,从我父皇登基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身在局中了,现在我们的儿子也要一起被拖下水。”
李嶷站起身,回头抱住崔琳,头紧紧埋入崔琳的肩中,在崔琳耳边轻轻地说:“阿萤,对不起。”
崔琳抱着李嶷,憋了许久的泪水瞬间涌出,她心疼李嶷跟她道歉,她知道李嶷道歉的是把他们的孩子也牵扯进来。
可是,他们哪一个人不是身在局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