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眼前又回到了之前见过的场景——没错,是景枫路。
前面的那座桥,是我来到迷宫之前最后见到的桥,陵坡桥。都回来了。
醒来的时候我正靠在陵坡桥旁边的一棵树下。这附近还是几乎空无一人。
“啊,你也醒过来了。”
旁边传来说话的声音,越发清晰了起来。我转头一看,是沈昕月。她又想上次我在小树林里醒来时一样蹲在我身边。为什么总是她先发现我的……
一看见她,我就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她。刚才在维西尔那里的时候因为担心时间问题很赶,还有好多都没问出来。
“有什么别的问题就现在问我吧,趁时间还不算太晚。”
掏了掏白色棒球服的口袋,能摸到一个方形的东西,是手机,还好没丢在那个意义不明的空间里。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着时间上午11:20。
居然没过多少时间……在迷宫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想到掏出手机来,也不知那个时候手机上的时间是什么样。可我总感觉好像过去了好几天一样。
总之还算有点时间,但是问题得一个一个来。
“为什么我到维西尔那里的时候你也在那里?”
这是第一个问题,象征着“枪林弹雨”的开始。
沈昕月好像早已经料到我会问什么问题一样,很快就摆好了准备“迎战”的架势,那浅浅的笑容也一个一个准备回答我了……吧。希望这次我不灵光的脑子能理解。
“实不相瞒,我今天也是因为收到了主办方的邀请才来到了那里。相信你能来那里也是因为收到了某种形式的邀请吧,不然就算自己凑巧来到指定地点也是没办法被传送的。”
“啊——那倒也是。今天早上那个在我手机里的黑色软件给我发了一条看起来不太寻常的通知,我点进去了之后就说是什么有一封信在我身后,还恭喜我。那封凭空出现的信里把我的名字给隐去了,写的是‘云归’,告诉我说今天的地点是那个陵坡桥……”
说着,我指向了正对着的石桥示意给她看。
她知道的事情肯定比我多,维西尔也说我不理解的事可以问她,这些告诉她也没关系吧……?
“是的,我差不多也是这样。只不过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去见他了,大概在你还在调查此事的时候我就已经收到过这样的邀请前去那里,维西尔也告诉了我一些事。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在考虑到底该不该告诉你,正当我打算告诉你的时候他们也真的如我所想的一样看中了你,让丹贺来了。请、请你相信我,宫雨宸,我说的绝对是真话,没有要故意隐瞒的意思。至少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注意到,再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有一次出现了我遗忘见到她对我展现出的那种慌乱。这种慌乱我也一直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明明她对别人都一直从容不迫。不过这个事情相比今天我想问她的别的东西重要性已经远远比不上了。
先别管这些了吧。
“不过……你和我收到邀请的方式好像确实不一样,我是在手机里那个软件中看见的,没有纸质的信封。收到这份邀请意味着游戏的主办方已经大致觉得你比较合适,所以才会决定接见你。以及,你可能很好奇你为什么明明落水了居然还一直活着到现在,其实是你落水之后被马上传送到了那里。”
“维西尔好像说过什么‘他们’,是不是主办方不止他一个?你在前几次去那里的时候有见过除了他以外别的主办方成员吗?”
那句“鄙人很高兴能与您聊天,‘他们也一样’”真的无法让我忘记。
“没有。”沈昕月摇了摇头,“我也知道主办方成员肯定不止维西尔一个,他在跟我谈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要隐瞒这一事实的意思,但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其他成员的名字,问他也没用,只是说‘之后我会有缘见到的’。”
听起来确实很像维西尔会说出来的话……
“所以我的猜测暂且是:维西尔大概是他们中负责接待的那个。而其他成员出于某种缘由一直躲在维西尔背后不出来,可能是在谋划什么更大的。”
“所以既然见了这么多次面——你有答应他们成为玩家吗?”
这是我最想问的问题。从那天起,我就隐约有这种感觉,但一直没有机会询问。反正早晚都要问,还是早点问了吧,就算可能还是会被“还不是时候”给驳回。
她听了这话,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场由在她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每个人看待事物的方式不一样,她大概跟我想的也不一样,就像维西尔说的意思——人们都有无限种可能。
又被那个黑色斗篷说中了。
“嗯,没错,现在在你面前的我已经是游戏玩家中的一员了。”
这个事情对她来说可能也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她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告诉我,没有绕任何圈子,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可我这一次却开始反过来希望他拐弯抹角了。真是讽刺,明明我最讨厌这种行为,这一次也被迫成就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如果这次的拐弯能以我更能接受一点的方式就好了,可是没有这么好的事。还是印证了我的猜测。
“不知你是否感到惊讶。大概在那天你从小树林里醒来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通过软件向主办方报告自己的决定。虽然那天我还没有正式成为玩家,但估计张嘉玮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看透了我,所以用了比平常对我说话时讽刺数倍的口吻。”
“可、可是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呢?要是输了后果会很严重……”
我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维西尔会将这个规则公平地告诉每一个玩家,一开始我还怀疑他的公平性,但现在看来他确实有在证实他的话。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忘记告诉我。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经历,自己的念想,也曾像每一个人一样试着做过改变,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全都没有看见‘合适的结局’,还是需要‘篡改结果’这种方式,我当然也很不甘心,但别无方法……”
她有些哽咽起来,赶紧暂时止住了后面的话语低下了头。我也别过头去尽量不去看她,但我知道也许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此时我再次回想起来她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那些是她的念想吗?可是金平这些就想了解一个人也还是太少了吧,我们也只有几周的正式相处时间而已,之前都只是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同学关系。要稍微了解一个人些,至少也得像我和夏灏阳那样相处了两三年吧?虽然我也不敢完全大胆地说自己完全了解夏灏阳就是了……
再说了这场游戏的主题维西尔也说过是“隐瞒”,要是直接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计划说出来了,岂不是就白费了功夫?完全没有意义啊。
“这就是……你做出的选择……”我已经语无伦次了。
不行,不能影响之后的判断。
打起精神来,你必须分清一切。
面对这“结果”,你要接受吗?
“那么……”
冷静下来。
“你在此之前有见过丹贺这个人吗?”
“欸?没有……”
她问的是关于丹贺。丹贺这个人,之前我完全没有见过他的印象。在这两天里我打听到他跟我们一样也是初三生。
“你现在也知道,丹贺是主办方派下来的使者。如果你觉得之前没有见过他那也很正常。维西尔之前跟我提到过,是因为游戏出现了我俩这样的候选人他们才决定景丹贺派遣到我们的学校,然后为他赋予‘新来的转校生’的身份进入初三年级。实话可以这么跟你说,在那天之后我约见过丹贺,他也证实了这一点。丹贺说每当出现了新的游戏候选人主办方都会赋予它一个可以融入此人生活环境的身份去接近,方便通知候选人关于游戏的消息。”
“我记得之前好像看见过一个看起来像是初一的矮个子同学在学校里一直跟在丹贺身边,你认识他吗?难道他也是……”
“不,不是的。他只是一个凑巧跟丹贺同一时间转到学校里来的,然后可能又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认识了,丹贺大概就成为了他的一个学校里的引领者吧。”
沈昕月直接否定了我的猜测。
那倒还好。目前我已经见过了两位使者,不知道暮夏有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出现过,除了我以外又有多少人还认识她,我暂时还不知道。她虽然说自己的目的上跟主办方他们不是一伙的,可毕竟身份还是属于主办方管控之内,一般这种情况会在两房来回周旋,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翻脸,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而丹贺,他说过自己是完全效忠于主办方,也没有任何迹象说明他有什么“造反”的想法。但就算如此,只要主办方的想法一变,他的行事准则也会跟着变卦,到时候我可完全说不定他会对所有人做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再来一个使者,我可不知道又该摆出什么样的警戒架势了。这可真的很累。
可是转念一想,沈昕月难道不也是无法完全相信的对象吗……
这到底该让我如何是好?
“嗯?你在想什么心事吗?你也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沈昕月问我,将我从恐慌的思绪中拉回了更为荒诞的现实。
不行。虽然我跟暮夏的观念不一样,但是我也不知道吧她的存在告诉别人会发什么。这是热最基本的特质——怕麻烦。
对不起了。
“没什么。”
令我惊讶的是,我竟然在这一瞬间能做到如此不真实的淡定。
“真的?”
“真的。”
“好吧,如果你觉得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是还是要告诉我,虽然我对这件事隐瞒了你很抱歉,但是在一些事情上我也还是需要跟你一起调查的。”
熟悉的场景和对话……
上一次还是夏灏阳如此问我的。我因为不想害得他也堕入深渊所以隐瞒了他这件事。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否也调查到了更多不自然的现象并由此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或者直接知道游戏的存在才会导致这么多现象。
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他介入。谁都不知道这件深不见底的事情随意插手会有什么样的惩罚降临。对此,维西尔和丹贺可是一点都没提到的。暮夏,那个神秘的存在,自然也没有提到。
不过,她在临走前有跟我说到什么“没来得及告诉我的事”,到底会是什么?
“话说回来,下次你去那里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担心时间的问题。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里的时间流失速度比这里要慢许多。所以你下次去见维西尔的时候可以适当多询问他一些问题,我并没有嫌你问题多很烦的意思,而是有些问题完全是只有他们才有回答权力的。”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抬头望着身边这位女孩的清秀面庞。她难道也是悟出了什么道理才选择顺从维西尔的邀请吗?既然会这么说……
“嘶……”
我双手捂住了脑袋。到现在为止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你还好吗?”
沈昕月似乎有些担忧。
“没事……但我觉得我可能需要现在就回家去仔细考虑理解一下这些事情……”
“唉,好吧。我也不会强迫着你一直待在这里,你想要回去也可以。有什么问题下次问我也不迟。对于这场游戏,‘感同身受才是最重要的’。”
我相信她的观察力绝对是很敏锐的,一定知道了什么。
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的猜测是否正确。
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时候……
就算她看出来了什么,也没有继续挽留我。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还对她保持感激。
就算可能是我的“对手”。
“请、请等一下……”
正当我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沈昕月在身后叫住了我。
“什么事?”
“那个……我们能一起走吗?我家里这里也不远,可以跟你顺一段路。如果你在路上觉得有什么事,也可以趁现在‘合适的时候’问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合适’了……”
这是沈昕月不知道多少次主动叫住我。
“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点事,要马上回去,没多少时间了。”
可是最终我还是拒绝了她。
“时机”这个词正在发挥它的作用。在得知了那个答案之后,我深刻意识到她是一个我尚且还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我尚且不了解她。
没错,这才是正确的。
“好吧……但我最后需要提醒你,维西尔上次让我告诉你请你还是尽量快些作出决定,当然在不久之后的下次见面之前就作出决定是最好的。如果你有什么疑问也可以跟丹贺说。”
我只身一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