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铭奕今天告诉我她高二的时候休学是因为心情不佳，整天都闷闷不乐的，精神很长时间都恍恍惚惚，后来去医院查了下好像是什么心理问题导致的病症……跟我现在的样子有点像，又不完全一样。考虑到她不太希望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我就没再继续往深处问了。嗯——这差不多就是她今天的话复述版本了。我记性不好，有些细节容易很快就忘记，抱歉了，阿宸，但我确实没有想要对你隐瞒的意思……”
“不怪你的，我理解……”眼看着她又低下头去了，我赶紧接话道。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她像是突然猛地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一样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她今天在临分别时还问了我你最近怎么样，我也就说你在学校里跟那个……是叫夏灏阳来着吧，关系还挺好的，没什么事，很懂事很会照顾人，没跟她透露太多信息。她也没对此表示些什么，只问了一句‘你弟弟最近有空吗？我希望最近能见见他，也想认识他一下。’……”
我感到有些疑惑。芮铭奕为什么突然就想跟我见面了？之前完全没有这个兆头，我也没在之前姐姐的叙述中听出一丝一毫的征兆能表现她有提起过我来。还是说只是单纯想起来，真的仅此而已？
“当时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所以就没直接回答她了。阿宸，你要不先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吧，她这个人的性格就是比较主动的，很可能会主动来找你，要是正好碰上你忙的时候可就尴尬了，还是做好准备最好。”
我似乎预料到了一些说不清楚的事，但希望结果是后者。
“……嗯，好的。”
抱着可能是后者的猜想，我还是点头同意了。
不管怎么样，先答应姐姐吧。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我就满足了。身为她的弟弟，我有一个很重要的责任，就是守护她的笑。
看着饭吃的差不多，时间也不早了，我起身准备收拾碟子离开。
“阿宸，不好意思，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是我自己想问的——”
姐姐又一次叫住了我。
“嗯，我在呢，你尽管问吧。”我回过头。
“你知不知道，妈妈她……去哪里了？”
能感觉到，我似乎还是坚持着笑了一下，尽力摆出最让人看着放心的姿态。
“放心吧，姐姐。我相信，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啦。”
我眼睛里姐姐坐在床上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门后。
“她心里的最深处肯定是爱我们的呀。”
其实我也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姐姐的这个问题乍一听像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子才会问出来的话，在我听来却是个不愿提起的话题。姐姐她大概也是想了好久才决定问出口的吧。
自从上了初三，妈妈好像就没回来过。我上小学的时候，她还算是在家的，每天去上班回来的也不算晚，至少还会给我们做早饭和晚饭。自从我上了初中，她就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时常有几天不回来。
我们姐弟俩问起来，她便一定会说是出差去了，当时我们还只是觉得她可能工作忙，但我有时深夜睡不着或者是熬夜学习时总能听到我隔壁房间里有爸爸跟妈妈吵架的声音。我在房间里不能完全听清他们吵架的内容，也不敢去，只能隐约猜想是不是因为妈妈三天两头不回家的原因。
仔细想想，姐姐跟我差三岁，我上初一的时候她应该正好上高一。而姐姐精神最早开始出现异常是她初二快毕业时，当时是我最先发现的，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们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该盯着我俩学习还是照样盯着我俩学习，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后来姐姐上高一我也上了初中，十几岁的年纪正不安分的时候，姐姐开始表现得阴暗易怒起来的频率变得更明显了，父母大概是这个时候才察觉到。
在我的印象里，我从来都没有看见父母对姐姐好过。有时我还看到爸爸揪着她的耳朵用力把她往上提，说着“你除了吃还会干什么？天天只会提一堆永远满足不了的要求，找个人随便嫁了得了”之类的话，可我那时候太小了，并不懂得冲上前去制止，眼里所见的只有姐姐脸上和嘴角骇人的血迹。
等我长大了一些，也许是因为我们学习的成果一直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爸爸认为我俩都是孬种，几乎都连带着我俩一起骂。
难道是妈妈嫌我们太没用了，事情也多，管我们很累，才决定不回来的吗？还是因为不想跟爸爸生活在一起，认为宫家的人都是“被诅咒的人”？或者都是？唉……现在爸爸也总在外面喝酒了。他真的也不想管了吗？
也许妈妈有自己的想法。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
啊，妈妈的声音是什么样的来着？是清脆的还是浑浊的？她做的饭是什么味道？是跟别人的妈妈做的一样香喷喷又可口吗？她长什么样？五官是什么样的？
奇怪，这些我竟然全都想不起来了。
果然她真的很久没回来了。
她好像一直都很少说话，她做的饭我脑袋里只有淡淡的没加调料的味道萦绕着。
那……她长什么样？
这一次我心里没有出现相应的认定答案。
她啊，好像就突然给我像陌生人一样的感觉。
我努力回想，却只能看到昏暗的客厅角落里的阴影。那阴影的黑色是完全没有一丝其他颜色的杂质，是纯粹的黑色。令我感到能洗刷一切的恐惧，让我什么都想不了。
——唯独我没有。我就像个傀儡一样被孤寂操控。什么都有可能牵起我身上的木偶线。
“姐姐，求你不要走……”
我莫名向那漆黑伸出了手，仿佛那里有我珍视的东西正在被吞噬，而这句话也下意识脱口而出。
……
看了看房间里的时钟，原来此时已经十一点半了。
我还得感谢老师们今天没留太多作业，让我得以不用在深夜时间一直为作业所烦恼。我洗完了碟子又看着姐姐吃完定量的药，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刚才躺在床上的我脑子里还是一直充斥着失落的气息。我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无趣的生活？这是我几乎每次都不放过自己的问题。每天都平平淡淡，每天都还是同样的自己。
其他在学校里的同学，我虽并不了解他们，也能看出他们跟我比起来都有着充满新奇的生活，在学习之余还能跟这么多朋友玩。
这时，我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不知他现在怎么样？回来这么久居然一直都没有想到。
在黑暗中，我摸索着在床头柜上找到了手机，翻到了夏灏阳的聊天栏。
总感觉我好像忘了很多事……好多最近才出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我的意识空间里有当，有些东西甚至我也没法说明白，它们就已经开始令我莫名开始烦躁。
果然，自从今天下午回来之后他就完全没给我发过消息。虽说他也不会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发消息，但今天没有消息让我感到不安起来。与不安一同出现的还有如同酒后初醒来到的强烈愧疚。这跟我对作为亲人的姐姐的愧疚不一样，是对友情飘散的悲哀。
我已经不想安慰自己“也许是他今天晚上没想到给我发”了。
我真是个傻子，怎么到现在才意识到居然还把唯一的朋友搞成这样。我都不知道放学的时候是怎么回事，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的情绪波动，也没时间关注这些。
但那个时候耳边有一个声音，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有一种被谁人控制情绪的奇怪感觉，这是我还为数不多能回想的感觉。除此之外当时只记得有没理由的愤怒了。
我也没什么勇气给他发消息。只能再次选择相信他的自愈能力。如果他这次想好了“宫雨宸不是个好东西，我还是远离他吧”，我也不怪他。
为什么我每次都是依赖于“相信他的自愈能力”？
我不想怪其他任何人，我只想怪自己，现在这么多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源自于我。
不行，在睡着之前闲着也是闲着，还是认真梳理一下思路吧。
前几天沈昕月又给我发了几条消息，她说现在的情况有更多人开始变得不正常，有些人开始大肆宣泄起自己对世界的不满，如果我知道什么的话，希望我能协助她调查此事。
说起来，沈昕月这个人身上对我来说还是疑点重重。最初我记得是她主动来找我的，一开始问的问题是我对学校环境的看法之类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牵扯到了夏灏阳。
我之前跟她几乎一句话也没讲过，她这么厉害，在此之前我都觉得可能她眼里的班级中根本就没有这个叫宫雨宸的人。直到她找我来问问题，那一瞬间我只有惊讶。
以及，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现象，并且还主动去调查，甚至希望我能协助她调查，目前看来她似乎也没有找别人。虽然我知道她跟学校里别的优等生不太一样，但毕竟我除了那点身世就只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家伙，除了麻木的生活没有一点经验，想要找助手协助调查还是找灵活一点的人吧？
我在小树林里吹口琴的时候，她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难道是平时都喜欢闲逛然后就正好走到这里了？
那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还有好几次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会出现，精准找到我？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还是说，她就是一个有魔力的先知？哈哈，怎么连我也跟自己开起玩笑了。
最大的疑点是——她在那天对我提及的“她的低谷期”。她以前有向谁提过这种看起来像朋友甚至更亲密关系的人之前才会提到的事情吗？我跟她同学两三年，有许多人似乎尝试怀着目的接近她都失败了，这是之前躲在角落里的我观察到的。
但我毕竟那时对她也不了解，如果说那只是表象，我们学校的同学之间有心思的，会做点小伪装的可不少，可我们毕竟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不可能做到成年人那样滴水不漏，多少还是能看出来的吧。我却从来都没在她这里看见类似的现象。为什么她会选择向我提起这些事？
还有就是，她那天的表情很真实，看起来完全不像装的。
我在她的眼里——是她的朋友？
这句话刚一出现在脑袋里，我就下意识开始抓挠自己的头发。想什么呢？！想什么呢？！也太自大了吧……我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家伙，他们说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为什么这么多奇怪的事物会进入我的生活？
等等，仔细想想，这次的风波波及到的人员每天主要会说的话好像都跟对世界的观念有关系，并且从别人的口述中能听出他们对这个世界环境有严重的厌恶与迷茫。
我的家事多少在学校里传开了个大概，也有可能是沈昕月觉得我的情况加上每天萎靡不振的样子在风波之前本来就与这次的情况比较相似，可能也对这个环境有许多不满，想来观察一下我这样的人是否也被波及到了，表现是什么样的而已吧。
但我终归是不知道沈昕月在想些什么，她从初一开始给我的印象就是无懈可击了。我只能对于她表现出的神秘样子表示无能企及。
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有漏洞的，比如这些暂且找不到答案的疑点……
她一定还有好多事情没说吧。不过我又不是她亲密的人，调查需要的话做一些牺牲，或者是有事情瞒着我也是必然的。
我的推理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好多现象都没法解释，好多推理都自相矛盾。
还有，之前张嘉玮在夏灏阳跟我说起学校里这些厌世观念的时候说了一句“比起那些，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吧”，眼前的事情——是这样吗？
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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