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人看到我的出现,既震惊又生气。
搞得这气氛忽冷忽热的,盛沛知道我非常不自在,就安排我们在别的饭桌吃饭。
还带着小盛霄。
饭前和家里人报平安打了会电话,一眨眼时间天就黑了。
饭桌上全是我喜欢的,都是辣的。
我看了一眼盛沛,表情不爽,“盛沛,小孩不能吃太辣,你这还让不让他吃了。再说你不是也不能吃辣吗,不要老是迁就我,都是孩子爸了怎么还这么不管不顾。”
都快六年了,怎么还一点没变。
盛沛被凶懵了,他反应不算迟钝,只是心里已经没了期待而已。
我下桌,拉着小盛霄就往他爷爷奶奶那里去蹭饭。
“你自己吃吧。”
盛沛怎么肯,他连忙跟去。
“那一桌子菜,不是你最爱吃的吗?别浪费了。”
他一个人气的半死,也没人搭理他。
我捏着软乎乎的小手,有种踩在云上轻飘飘的感觉,“霄,谁给你取的字,真好听。”
小男孩冷淡的眸出现无地自容,他显然不是很习惯别人的亲近,“爷爷取的。”
我牵着他下楼,到他们客厅的大饭桌前,在他们目光下坐到了空余的位置。
两位老人家是第一次看见我,他们吃惊的表情,“小湫?”
爷爷即使满是皱纹的眼角,却威严无比,看着比盛源还要凶上一些,“这是怎么回事?”
盛源和姚姝冷着脸,沉默不语。
颀长的身影从楼梯口下来,额间碎发微微遮住冷锐的眼神,即使是休闲服也看不见一丝褶皱,周身气势立马立起来。
他低眸,望进我的眼睛里,“我有些东西要给他们看,你在这等着,好吗?”
能和儿子共度二人晚餐我当然乐意之至,欣悦的应了,“嗯。”
人都走了,这里只有我和盛霄。
我盯着小家伙,“长的分明随盛沛,脾气怎么一点都不像他。也不像我。”
盛霄冷瞥我,肉感的脸颊一动,“怎么又承认了?”
“你又为什么那么笃定我就是你妈妈,或许真是我们长的一样呢?”
小孩自尊心强,“你管不着。”
“那我,你也管不着。”
我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就都给他夹一点,“你要多吃一点,我看你同龄的小朋友一拳都能给你抡飞。”
“蔬菜要吃,肉也要吃一点,荤素搭配,长的比你爸还要高。”我看着他吃,嘴巴一嚼一嚼的真可爱,不禁摸了摸他脸,“我有个小邻居,比你小一岁。闹腾的很,天天吵着要出去玩。我给他买过糖,所以每次见到我他都揪着我手指头让我去给他买,一口一个叫我姨姨叫得可好听了。”
盛霄眼尾轻轻一垂,柔糯的嗓音带着不合年龄的冷意,“我不吃也会比他长的高。”他手里的小勺子停顿,又抬头望我,“你喜欢那个小孩,就去找他不要烦我。”
我眼睛眨了眨,被他的话整笑了。
正要做出反应呢,忽的有一巴掌拍在盛霄脑袋上,“跟谁这么说话呢。”
盛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此时一脸要狠狠教育他的神情。
那些七拐八绕的小情绪无非就是来自小孩子的独占欲。
所以,我能明白盛霄的冷脾气。
“他们人呢?”我拉过盛沛,转移他的注意力,“饭菜都要凉了。”
当我触碰盛沛时,他闪过诧异,眼睛转向我碰着他的举动,抿唇道:“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消化,应该不吃了。”
“那你呢?吃吗?”
“我不饿。”
待盛霄吃完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我还想和他说说话,摸摸他。
我不知道盛沛与他发生过什么搞得两人彼此都冷漠的境地,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会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漠,懂事,少语。
“熟悉吗?”
我抬眉,“什么?”
后,我知道了。
看着熟悉的装潢,熟悉的物件,我眉眼间不禁轻柔,“嗯。”
“只是?”
盛沛等我的下一句,他卸下这五年来所有的枷锁,不经意在世间流转中变得稳重了些,寡言了些。
可又看到我的模样,他有多么的想放肆的抱住眼前这个女人,说着数不尽的思念。可他不行,怕自己吓跑了这个对自己还存有防备的人。
“只是,你为什么在这?你不会要和我睡一间房吧!”我捉弄他,佯装成吃惊又抗拒的的表情。
盛沛果然中招了,他脸色瞬间难看,“我在隔壁睡。”
“隔壁?”
他说谎的技术太差了,被我一眼看穿。再说了,隔壁也没能睡觉的房间。
“不放心吗?那我去客房。”
当他转身要走时,我笑出了声,“逗你呢。怎么还生气了。”
我拍了拍柔软的床,“过来。”
盛沛冷硬的棱角,更加紧绷。他似有若无的移开想看我的视线,欣长有型的身体朝我一步一步走来,到我身旁坐下时,我依稀听见了他难掩紧张的呼吸。
“我有话要说。”
盛沛喉结一滚,半哑着嗓音,“嗯。”
“那些是什么?”我打开床边的抽屉,指着里面一顿大大小小的瓶子,上面标注着我不认识的药物名。
“你生病很重吗?”
盛沛缓了一会儿,拾起眼眸深处的晦暗,“有一点。”
“那现在好多了没?”
“嗯。”他伸出想触碰但止于起点的手,指尖动了动,又收回来。
我看他神情,语气心疼,“骗人,有一罐药都吃一大半了。”
他微怔,有种错觉。但一抹苦笑后,薄唇轻扯,“那是安眠药。”
“你知不知道,现在你不经意的语气,表情,眼神,都让我有种自己只是做了五年的梦一样,我被梦魇住了,醒来后,你依旧还在,我们还是我们。”盛沛脊梁挺的笔直,衬衣下微显的肩胛骨,整个人比那个时候单薄多了,像个几近腐朽的柏杨树。
不现实感让人坠入沼泽,挣扎着清醒,却还是沉沦其中。
我看不懂盛沛眼睛里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半晌后,“盛沛,留下你一个人和宝宝,对不起。”
这句话,没有说完。
只是千言万语只有“对不起”了。
盛沛敛回了笑意,嘴唇微抖,不可思议的震惊。
他压抑得艰难,眉头深深蹙起。心头酸涩的泛了红的眼,带着湿漉漉的眸光看着我,“你,记起来了?”
“嗯。”
“什么时候?是早上的车祸吗?”
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他已经反应过来,再迟钝的脑子这一刻也灵光了。
一只纤细清瘦的指尖揉了揉他的发顶,指间缠绕着的,是男人细软的发丝。“别哭了,怎么比我一个女人还爱哭鼻子啊。”
盛沛甩开我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距离使我不得不抬起脖子,他脆弱的那根神经绷断,眼泪止也止不住。
控制着也抽噎不停。
我拉住他的胳膊,盛沛倾下身猝不及防的唇上一股柔软,我吻住他,轻轻的。
脸颊上滴答一下凉意,盛沛的眼泪在我脸上滑下,我看他无声落泪的眼睛,又说来一句,“对不起。”
这五年,只有他一个人活在过去,活在没有我的时间里,多么痛苦,多么煎熬,可能也是我根本不能承受的。
一场车祸,将盛沛和我的生活打乱。可如果不是系统,或许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能相见了。两条并不同轨的时间,在彼此的空间里各自痛苦着。
盛世紧紧抱住我,垂下头在我的颈窝处留存温度,他的眼泪顺着眼角递到鼻尖上,发红的眼底满足的笑着。
他伸手,修长的手臂上青筋凸起,放我我脑后的指尖上的骨节越发苍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不要再推开我了,别再离开了。”
我回抱他,“永远不会。”
冬夜的星星几乎看不见,房间里流传着股股暖意,和被窝里炙热的怀抱,让我昏昏欲睡。
可盛沛似乎睡不着,一直拿下巴蹭着我的头顶,被他抱着我看不见他的眼睛是否睁开。
“那个时候你说你患有间歇性失忆症,会不会在以后的某一天你还会忘了我?”其实我并不担忧这些,只是想要更多的了解他。
而盛沛认真回答,“我不会忘了你的,起码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病了。不过,我会积极去医院治疗,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你那么严肃干嘛,我又没说什么。”
他说:“我生病了,每天都得吃药不然就会变得易怒,急躁。记得你以前,最讨厌我这样子的。”
我觉得好笑,“你以前不也脾气恶劣吗,我不照样喜欢你?你啊,胡思乱想这一点真是没变。”
他也笑了。
…………
次日,一大早。
等到盛沛醒来后,床边早已没了人的温度。他坐起身,沉默了好久,直到有人敲门。
家里人大清早专门来找他问问题,可他依旧一言不发,换上笔直的西装。
阿姨照常给他倒热水,放在床边。
盛沛从衣帽间出来,视线放在玻璃杯上,他面无表情的从抽屉一瓶瓶里倒出几粒药丸,含着药丸将热水喝尽。
“啪嗒!!”玻璃杯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房间有隔音,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压抑的空气。
盛沛弯腰去捡玻璃渣,逐渐出现显眼的血红色。玻璃渣一点一点扔进垃圾桶,盛沛又走向浴室,那只沾上血的手很白,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整齐,在水流的冲刷下湿淋淋的,半点不见刚刚很摔的狠辣样。水流哗哗,鲜血被稀释成淡淡的粉色,流下下水道。
湿淋淋的手抽出一张纸巾,沾了水,男人表情淡定,擦了擦溅在锁骨和胸膛的血。
随后,出门径直往车库的方向大步走去。
要是盛沛没记错的话,苏湫今天有个约,是和季慎。
昨天在车上他都听到了,要不是昨晚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他也不至于会把这事忘的干净。
现在,她已经恢复记忆,拿还有什么理由要离开自己,而盛沛也不会再忍耐。
…………
天很蓝,虽然很冷,但是和那天初遇季都时差不多。
我收回视线……不对,初遇是在天台的那不算愉快的一面。
一瞬间忘了,自己很早就认识他。当时我十九岁,季慎是还是少年青涩矜漠的模样。
如今,我们面对面,不似之前。
季慎神情透着笑,掩盖在眼眸底处那一层层冷漠的薄雾散开,清澈又温柔。
走道边,长椅上。“昨天,没事吧,不过看你这样应该是没受伤。”他指尖微微蜷缩,薄唇动了又动后,再说:“我想去找你的,可你不在家。”
看着他这幅神情,我暗暗叹息,深吸一口气勾着嘴角浅笑,“你去找我了?”
他极力让自己语气轻柔,听上去不像是在质问,“嗯。你去哪了,一晚上都不在家。”
迎面一道冷风吹来,我眼睫眯起轻颤,心似乎也被风吹起涟漪来,阵阵发涩,“我在盛沛家过的夜。”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会很轻松又狠心的断了这丝丝苗头,我以为我只会愧疚,可直到见到了季慎,看着他的脸,我竟真觉得遗憾。
即使恢复记忆,那段暧昧又欢喜的经历也不会被轻易湮灭。
我的脑子清醒的告诉我,自己也曾真心的喜欢季慎。只是我爱盛沛,心没有选择自主的选择了盛沛。
爱很深,那些微不足道的其他情愫就会被忽略。
我想,难过一会儿就够了,不能再多了……
季慎眼眸闪烁,瞬黯的眸光透着痛楚,“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是姜湫,还是苏湫都会喜欢上盛沛,他想不通,难道自己真的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他盛沛吗?
我说:“我和盛沛的感情,羁绊,不是三言两语都能说清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爱他。”
季慎不相信,在他认为盛沛根本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更不会是和一个和姜湫长得一样的人。
“之前我没有和你解释,你故意气我是不是。”季慎语气骤变,“一开始我确实因为姜湫和你联系的,但是慢慢不是了,我真的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脸,不是因为替身!”
我听着皱眉,眼神复杂,良久才开口,“季慎,你到底什么时候对我有这种感情,我记得除了那回宴会我们没什么来往啊?”
季慎呆住了,僵硬的肩膀看上去很震惊,“你说什么?”
我终于坦白,“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就是姜湫。五年前我出了车祸灵魂在姜湫的躯体里,一年前我醒了但是人却失忆了,就在昨天我都想起来了。”
“你是姜湫?”
“是!”
他看上去快哭了。
就这样二人坐在长椅上,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半晌后……
“你大学的时候和他谈恋爱,后来你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你长得像的人,结果还是你。”季慎站起来,一边后退一边苦笑连连,脸上的肌肉在拧动,“我是不是连生气的理由都没有。”
看样子,他是信了。
“从此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了。”丢下这一句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分明看到你眼里噙着的泪,可依旧狠心的转头走向与你背驰的那条路。
不远处,一辆黑车里一双冷锐的眼睛将这一切收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