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街上人很多，车很多。
今天过节，领导准许我们早点下班。在回家的中途中，红绿灯那边，遇到了很眼熟的人。
浅褐色的柔软卷发刚刚过耳，蓬松，茂密，像羽毛。刘海遮住了一双黑曜色的眼睛，又圆又大，十分矛盾地糅合了冷漠与天真。
小男孩白净的小脸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灰，唯独那双眼睛干净的很，又黑又亮。
他也看到了我，准确的说，他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只是恰好我发现了他。
看到男孩身边陪同一位大叔。太白了，胳膊腿上青色血管有的都很明显。城市小孩就是娇贵，身上哪儿一旦磕了碰了青紫好久都不容易好。
每次一看到这个小男孩 我总会有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很陌生，这是头一回会这样。
倘若小男孩不是盛沛的儿子，想必我也不会这么冷漠的避着他。
在马路的另一边，男人神色哀黯，目睹了我所有的行为表情。盛沛穿着一身黑色的衬衣西裤，没有打领带，袖子在小臂处整齐地卷着，小臂上的肌**理藏在皮肤之下，隐约可见。
这一刻，他浑身悲凉。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盛霄。
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爸爸爱，妈妈也不爱。装作漠不关心实则还试图去改变什么，真是一个可怜包。
进了小区后某段路稍稍有些偏，我拎着一袋吃食走在夜色中，路旁的绿植里覆盖昨夜大雪的痕迹，路灯照在我身上，在地面投下一道黑影，随着移动逐渐拉长。
身后，有人跟随。
盛沛的眼神好像有了重量，很分明。
不知道怎么回事，袋子扎了个洞，里面的苹果掉落一地，滚东滚西。
我连忙放下手中一堆东西，半蹲着一路捡。
视角入目了一双黑色皮鞋，浅灰色条纹西装裤的裤腿，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了男人的脸。他长得俊朗，薄唇含淡笑，一双和小男孩十分相像的眼睛。他从容地站在我面前，垂着眸，便令人感觉到压迫了。
有种矜傲的睥睨姿态。
他伸出手递给我苹果，我没有接，“你为什么会在这？”
“因为你在这。”
“……厚颜无耻。”我感叹与他堂堂世界前二十强里盛氏的总裁，居然死缠烂打一个女人。
见我根本不接的意思，他粗略的擦了擦红彤彤的苹果，一口咬了上去。
“你不是不喜欢吃苹果吗，买它干嘛？”
我复杂的扫过他的脸，迟迟道：“你从哪调查我的，这么细致都知道？”
盛沛只是笑笑。他不想再惹面前这个女人生气了，毕竟以后还得来日方长。
从这天开始，我总是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盛沛，尽管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还不惜报警了，可盛沛依旧不厌其烦的“骚扰”我。
不过，盛沛只是自话自说些日常的事情，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骚扰，而且又给警察看他手机的什么，我偷偷瞥了一眼好像是照片，当时警察就用一种了然的笑容。
大概率他们把我俩当成闹别扭的情侣了。
就在我已经慢慢接受盛沛每天的出现时，他又得寸进尺。
我看着还不到自己腰的小男孩，不可思议的瞪着盛沛，“你别太过分啊，现在居然还把小孩儿带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盛沛眼尾轻挑，懒散的语调，“不想干嘛，就是这小子想和我吃顿饭，我没时间就带过来了。”
小男孩听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一脸黑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盛沛彻底无视我们的表情，他自顾自的计划着，“这个时间该吃饭了，等会我们吃完饭再送他回家，你继续上你的班，晚上我接你回家。可以的话顺便再一起吃晚饭。”
“停停停。”我双手抱胸，不满的眉眼看着挺凶，“谁说要和你们吃饭了，而且我也不用你接我下班！别自作多情了，搞得还以为是啥一家人呢。”
“可是他饿了。”盛沛指着儿子，认真的表情，“这小子身体不好，脆的很，不能缺一顿饭。”
“而且……今天是他生日。”
我眼眸闪过诧异。
如果新闻没有假的话，那个女人就是在生孩子的那一日死的。
所以……
我抿了抿唇，纠结的神情有点为难。
自始至终，小男孩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他投望我的眼眸里面暗藏的期待，我能看出来。
“那，仅此这一天啊。”
盛沛眉梢都透着一股愉悦，他难得胳膊搂过儿子，冲我挑笑，“我尽量。”
“……”
昨天一场大雪，没什么风，路面上积雪吹不开，车轱辘一遍遍重茬儿轧过去，车太滑开着太危险。
盛沛昂贵的皮鞋踩在不纯净的碎雪上，我跟在他另一边的身侧。我看小孩走在危险的马路边外，而盛沛丝毫没有要牵住自己儿子的意思，我撇嘴一下，放慢脚步绕到小男孩身后，拉住他细弱的胳膊往里面走。
盛源惊诧的望着我，抬着脖子眨着眼，看着很可爱灵动。
并不称职的父亲，一抹笑之后，也并不打算负责。
抛开我不自在的表情，路人远远看着这三个背影，都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是相爱的一家人吧。
我们认识以来，除了刚认识的那两天除外，所有的时间都并不愉快，甚至闹得很难看。而这个时候的平淡缱绻，竟然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到了一家饭馆。
点完餐后，我才说出自己的疑问道：“你这样的人居然会到这种地方吃饭，不怕不卫生吗？”
盛沛睨我一眼，起身去老板那里拿了三杯热乎豆浆。回来后，插上吸管放到我眼前，和男孩桌前，“我不爱吃西餐，不爱吃日餐，就喜欢这些小吃。怎么，不合你胃口？”
我点好几下头，“太合了，还以为今天要吃不饱饭呢！”
盛沛眸中很多情愫，可怕我发现又生气他垂下眼睑，轻笑了声，“好不容易妥协和我们吃顿饭，要是还吃不饱背后指不定会怎么蛐蛐我呢，对吧。”
我嘿嘿一笑，并不否认。
大概半小时，我们从饭馆出来，盛沛要送我上班，被我拒绝了。
“路段很滑，不管是坐车还是步行都不安全。”
公司距离家还是又段距离的，一般我都会做计程车。可这个状况路上已经见不到任何计程车的身影，大概率我要走着上班。
这句话从盛沛嘴里出来，说实话挺……
好吧，可能他也没有那么讨厌。
我拢紧围巾，遮掩了半张脸，眼睛盯着面前的红绿灯，等着它变色，“那能怎么办，我要上班啊。”
盛沛挡住我的视线，“那就少上一天。”
“我要赚钱啊”我变脸瘪嘴，烦他的不知人间疾苦，“总裁老板，别忘了我还有你的一笔钱还没还清呢。”
“我不需要你还。”
我哼笑，“真的？”
“嗯。”
我玩味的视线瞥着他，“既然我已经不欠你钱了，那我们现在就什么关系也不存在了，既然这样以后你也别来骚扰我了。可以吗？”
盛沛一顿，他别扭的撇开脸，视线正巧撞到了也在看戏的儿子，他佯装随意的一声轻咳，“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要是有能力的话那还是要还的。”
我难掩笑意，“放心，我还是很有能力的。”
绿灯亮了，“拜拜。”我往大路方向走去，到了路中间时，徒然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刺激着我的双耳，随即一道有人喊我名字的声音，我疑惑回头去看，就看见盛沛表情失控着冲我跑来。
我吓一跳，可耳边越发清晰的噪声以一种无法避免的速度逼近着。
当我看到一辆车冲自己要撞来的时候，大脑有一道电流闪过，似乎被打破了某种封印一样，脑海有许多片段一股气的涌入。
现场很吵，可却又很诡异的安静。
大脑刺痛下我不禁弯下脊梁，捂着脑袋难受的紧闭双眼，我跪在地
这些是什么？
这些记忆是什么？
一幕幕熟悉又犹如电影情节的片段快速在脑海掠过，我感觉自己脑袋要炸了，生理泪水从眼角滑落。惨白的鹅蛋脸显得破碎病态。
还没来得及接受突然袭击的回忆，身体却徒然承受不住的倒下了。
“姜湫！！！！”
在我倒地不出几秒，有人抱住我。我能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惊慌又崩溃的呼叫救护车。。
这种场景，再一次在盛沛身上发生。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很多人，很多熟悉的人，很多不该忘却忘得干净的人。
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真的是姜湫。
那么戏剧的情节果真发生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被我伤害很深的人。
不过幸好，我全记起来了。
这是最不可思议的奇迹，他重新拥有我了。
病床上，女人几乎微弱的呼吸，耳边强烈仪器的滴滴滴声，床边坐着的盛沛表情悲戚绝望，肩膀随着抽噎抖动着，他紧闭双眼，眼泪从眼角滑下。
他，失去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要无法承受。
清醒后，我感觉大脑疼的厉害，手指头都在疼，嗓子发出低低的痛吟，眼角睁开一条缝，视线还是很模糊，但我依旧听到了盛沛的声音。
“盛沛……”
床边的男人呼吸一震，他忙的倾身去看。
幸好，幸好，她没事。
我有气无力：“你瞎哭狼嚎什么呢，我又没死。”
不知道是谁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但我猜到应该是祁严那小子。
“我躺了多久了？”
“两三个小时。”
“你儿子呢，吓到他了吧。”
盛沛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怎么觉得现在的情景有些熟悉，甚至于苏湫莫名其妙的语气。
“我要一杯水，冰的。”
盛沛神情看上去还没缓和起来，表情一愣一愣的傻乎乎的，一开口声音哑的很，“你不能喝冰的。”
“我浑身提不上劲，给我口冰点清醒一下。”
“那也不行。”
我有些烦了，抬着胳膊冲病床前挥手，“祁严，你去。”
“啊？”吃瓜吃的正兴起呢，突然被叫到，祁严也傻了，“我？”
最后，盛沛冷冷睨了兄弟一眼，乖乖倒水去了。
喝了一口盛沛拿来的冰水，五脏六腑都一激灵，一直混混沌沌的大脑这才彻底清醒了。
我坐起身，清明的双眸在灯光下透亮，“出院吧。”
盛沛仿佛被踩到脚一样，紧跟着我的话拒绝道：“不行！”
“我没被撞到，只是车祸后遗症吓到了而已。”
“那也不行，医生说了得再入院观察几天看看有没有什么隐患的病。”
我懒得管他，一把掀开被子，低头看光溜溜的地下，“我鞋呢？”
盛沛一脸凶样，我看着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像个抓狂的小狗一样，好玩。“苏湫，你能不能听一次话！”
我平静看着他，“不能。”
“……”盛沛这一刻觉得以前的她回来了，好熟悉的惹火和无可奈何，但他知道，这不可能。“走可以，不过是去我家。”
我光着脚，已经走到大门口了，经过他时轻飘飘一句，“随便你。”
刚出病房，就被盛沛揽腰抱起，我也没反抗，在许多异样的目光里出了医院，进了他的车。
开车过程中，气氛很安静。
直到被一个电话打破，是个陌生电话，我滑动屏幕，“喂。”
没预料的被听筒里急慌的男人声音刺激，“听说你出车祸了，怎么样了，受伤很重吗？”
是季慎……
我没由来的沉默了，突然记起和他那几个月里一些愉快又苦涩的回忆。
差点忘了，还有这一回事。
盛沛也听到了，他只能继续开车，眼睛直视前方，他可真怕一不小心又出车祸了。
我心里微微叹息，“没事，没受伤。”
季慎紧涩的嗓音仿佛在雪中，没人看到此时他无法控制的发抖，通红似血的双瞳，“我可以看看你吗？”
我不爱他，但听到这句话后，我觉得自己曾经对他犹如少女一样的喜欢还没彻底结束，愧疚又深几分。
“明天吧，今天累了。”
季慎毫不掩饰的笑意刺痛了我，“好，明天我等你。”
从怎么时候，他居然喜欢我呢。明明我们并没有很深的联系。
车子开进了偌大的盛宅，一是很久之前对我来说属于家的地方。
盛沛一直在看我，“怎么，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谁说了。”我头转向车窗，“我想看看盛霄，可以吗？”
盛沛皱眉，“为什么，你怎么在意起他了？”
“我才发现你们长得那么像，不过为什么盛霄看起来就那么可爱呢？”
“你是除了我家里人外第一个说他可爱的人。”
“那是他们没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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