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下午了。
本来还默默忍着眼泪，等回到家后，我终于放声哭泣，身上凉嗖嗖的冷空气在进到屋子后慢慢回暖。
我蹲靠在门后，咬着唇表情绷不住的抽噎，眼泪一滴一滴落下，脸颊挂着明显的泪痕。
脑海中闪过每个关于盛沛的画面，浓烈的爱意在这一刻崩塌，盖也盖不住。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头痛欲裂，甚至反胃到跑去卫生间呕吐，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久久无法平复。
滴
手机发来一条信息。
盛沛：“看外面。”
我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红着的眼眶闪过无奈的悲哀，手指敲打着屏幕键盘，“干嘛？”
他紧接着，秒回，估计早就编辑好了信息，就等着我回呢，“外面在下大雪，看着可好看。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今晚上我抓紧回来我们出去吃饭。”
看着这条信息，我似乎看到了盛沛此时是怎样笑着的，是该多么愉悦兴奋的语气。
我实在没力气，但还是鬼使神差的走到隔着一层玻璃的后院廊内，看着眼前的雪景。
从小到大，我最怕冷，但是也最喜欢冬天，因为我生活的那个城市很难下场大雪，所以一直都对白花花的雪有种滤镜般的执念。
雪实在洁白美丽，特别是厚厚的雪地上布上自己的脚印时，那种幸福且满足的感觉。
外面的冷空气隔绝了屋内的温暖，我透过透明玻璃抬着下巴望着漫天飘着的雪花，茫茫一片白，把后院的盆栽，和一架草编秋千的表面都覆盖住了。
我的心也被覆盖了，憋的透不过气来。
盛沛又发来一张照片，他在公司大厦的其中一间办公室里，他站在偌大的透明玻璃跟前，大雪飞飘。
我将手机关住，似在观赏，似在挣扎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泪水一次次滑下。棉质的羊毛衫衣领上有一小片湿润了。
今日的我似乎脆弱的很，一直都在哭，一点都不像平常的自己了。
盛沛发来信息说等会儿来接自己，我连忙擦掉脸颊上的泪痕，眼睫潮湿垂下搭在眼尾上，又去浴室洗了把脸。
中途换了身衣服，化个淡妆。
大概才过了半个多小时，盛沛就从公司回来了。
他披着灰色大衣，身上有些落了雪。他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进门后，第一时间就找我。
“姜湫。”他冲着二楼喊，可没人回应，他一边上楼，一遍嘴里不停着叫唤，“姜湫，小湫，湫湫！”
我早就听见声音了，此时惊慌的同时嘴角不忘扯上勉强的弧度，做好准备后就出房间，才开门就和盛沛迎个正面。我愕然的抬起眸，而眸中他的表情犹如电影画面一样又触动了我。
好不容易才稳住的情绪，现在又开始动荡不定。
我迅速垂下头，并深吸一口气。
只因哭了太久，眼眶里的红丝还没褪下去，眼睛也有些明显的发肿。
我不想盛沛发现。
“你干嘛呢，我叫你好几遍了。”盛沛语气带着傲矜，但还是听着高兴的。
他给我堵住路了，我想下楼回避视线都没办法，只好推开他，“没听到。”
自顾自的下楼，耳朵却敏感到意识出什么，身后没有一点动静，我回头一看，果然，盛沛没跟上来。
盛沛一下与我视线对上，“你感冒了？”
“没有。”
他紧盯着我的眼睛，下楼，“你声音怎么那么奇怪？”
“你的错觉。”
我躲闪他敏锐的视线，佯装随意的语气，又走到一楼客厅，打算穿上刚刚放在沙发上的外套，身后又一道声音。
“怎么了？”盛沛步子很急，一下跑到我面前，与我面对面，“你眼睛怎么那么红？你哭了？”
我眸子一颤，“没有。”
他就这么望着我的眼睛，沉默良久。半晌后，他说：“你要是没哭，现在会骂我神经病。还反问，我为什么要哭？而不是轻飘飘的一句没有。”
我顿住了，他将我的防线生生扯断，我在原地无地自容。
盛沛态度强硬，说：“今天去哪了，谁惹你了？！”
我不想回答，但又想结束这个话题，“没有哭，出门的时候在下雪，应该弄到眼睛了。”
“是，今天在下雪，把鼻子也下闷了。”
“再问一遍，哭什么？”
我吐着沉闷的气，在他的注视下穿上外套，我压下嗓子的艰涩，“不是要吃饭吗，走吧。”
他拉住我要出门的步伐，手掌握住我的胳膊不放，“你如果不说清楚今天发生了什么，这个饭也不用吃了。”
我依旧不敢回头看他，怕他看到我发红的眼眶，声音像是在呼吸一样虚，“盛沛，现在应该是该高高兴兴的出去，你别这样。”
“谁高高兴兴，是你吗还是我？”盛沛单手抵住门，不让我出门，“姜湫，你要是不想说，起码别假装成什么事都没有，你表情烂透了。”
我不说话，盛沛就一直说。
“你想出去吗？”
他似乎非要我回答不可，拧着发冷的眉一直盯着我，眼神一下也没移开。
我不堪如此压迫，轻轻的摇头。
“今天去哪了？”
我抿了下唇，又摇头。
盛沛抬手抚上我眼角的红，将我拥住，胸膛的温度包裹我冰凉的心口，我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并不激烈，很平稳。
“不想我知道？”他的声音环绕在我耳边，带着低沉的磁性，我却突然格外动容，稍稍出声嗓音就能哽咽。
我“嗯”了一声。
他说：“觉得没必要，还是怕我担心？”
我：“……怕你难过。”
盛沛诧异，他松开怀抱，看我，“看来是关于我了。”
“如果这件事不是那么必要我知道，那就不用和我说。”
这句话，我沉思许久。
我们来到客厅，二个人坐着。而盛沛就那么静静的等着我，直到听到了我的下一句，他表情一瞬间瞬变。
“今天，我去了医院。”
我想，无论选择在不在他手上，盛沛都应该知道。就算讨厌我也好，就算要……也好。
这一切，我都甘愿承受。
他双眸的情绪险些失控，宽敞的空间里急切的呼吸很清晰，“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说：“盛沛，我怀孕了。”
而盛沛的表情直至许多年以后我由清晰的记着，他那一瞬间的惊喜和喜悦，看向我的脸后又转淡平静又悲伤。
我毫不掩饰的表情刺痛到了他。导致盛沛一下从天堂摔倒地底。
他猛的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瞳孔紧缩，眼眶里蓄上水色，染了些红丝，“孩子打掉了？”
“还没。”
盛沛敏锐的察觉，还没的意思就是姜湫迟早会的。
这个孩子，她不想要。
我望着盛沛慢慢倾斜的路线，一直以来他都双腿笔直，可现在弯曲分毫，好像随时摔下的感觉。
我看不见盛沛的表情，“你去哪？”
他回头，说：“姜湫，放过我吧，我需要一个人。”他肢体仿佛被冻住了，步子一动不动，说出的话那么难过。而目光像冰封过一般，凝固在我的脸上。
楼道上，他一只脚踏着上一个台阶，身子转着，“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要是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会怎么办。”盛沛字字句句都格外痛，胸口仿佛被千万根铁丝缠绕着，折磨着。“要是有一天你真的要离开我，我会死。”
盛沛又低低溢出一声嗤笑，似悲似嘲。“可现在，我已经快死了。”
我脸颊上布满泪痕，漂亮的眼睛似琥珀般发出光珀的水光，苦楚的神情那么凄惨悲凉。
“对不起。”
他背脊笔直僵硬，喉间发涩，“比起这无足轻重的三个字，可我更想听你说，你爱我。”
盛沛不想再听见我的声音，上了楼，进了卧室里关紧门。
几个小时了，外面还在下着雪，比白天的时候还要大。
像盛大的烟花一样。
这本来是该多么快乐的时候啊，我们该度过的美好的记忆。
可偏偏，被我毁了。
被这个空袭的孩子毁了。
盛沛在楼上，我在楼下。自己无声的一边哭了一会儿，一边还在想着，纠结着。
系统目睹着，心有动容，但默不作声。
久久后它的一句，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不会干预，也会支持你。”
我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后，才进去。
只见盛沛坐在地上半个身子趴在床上，黑色的碎发散在他的侧颜，额头沁着微微的汗，薄削的轮廓精致完美，透着无法掩盖的疲惫。
在被伤得体无完肤之后，他依旧寻常的，静静地问我，“饿了吗？”
盛沛抬眼的一刻，我清楚的看到他哭红的眼眶，眸中的潮湿。他胳膊撑着床起来，修长的手臂上青筋凸起，指尖的骨节越发苍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餐厅预约取消了，我去给你做。”
在他经过我的身旁，拉开门要走的时候，我叫住他：“我不饿。”
盛沛没动了，他很是冷漠的瞥了我一眼，看那动作依旧要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哀伤的氛围，锃亮的黑皮鞋与地板发出摩擦声，我这才意识到，盛沛还没换上棉拖鞋。
“我去工作。”
我几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都几点了，别去公司了。”
盛沛垂着脸，反应很大的甩开我的手，“放手。”
他使了劲，差点给我一个踉跄。我看着空落的那只手，表情呆住了，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委屈，带着气冲他道：“你那么不想看见我，那我走行了吧。”
说完不等盛沛如何，我就出卧室，踩着拖鞋气冲冲的下楼，人还没走到客厅，身后传来有些距离的声音，盛沛站在二楼走廊上，对着下面怒不可歇道：“姜湫。”
我动作不停，手已经碰到门把手了，他这才几步跑下楼。
动静很大，我不由得回头一看。
“你别走，天晚了很危险。”男人低哑而痛苦的话音，让我感到莫名的心悸。
我看着他，“你还走吗？”
“不走了。”他的语调透着苦涩，和深深的无可奈何。
“现在可以冷静的聊吗？”
“可以。”
盛沛晦涩的一声苦笑，他一步一步向我的方向走来，触碰我的身体，把我拉往客厅的长条沙发上，“你说。”
他已经没有任何期望了，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
到头来，爱的最深的是姜湫，伤他最深的也是姜湫。
姜湫就是他的牢笼，他也可悲的不想离开。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正欲开口的瞬间又停了下来，换了个话题，换了个口气，“比起我，对你更重要的是孩子吗？”
盛沛听完竟闷声一笑，对于我的问题他感到格外可笑，“对你来说，我是一个喜欢小孩儿的人吗？重要的不是孩子，重要的是我们。”
“对我来说，现在重要的是你。”
他听完，紧紧皱着眉，他看着我眼神满是疑惑。
盛沛似乎心里纠结着，在挣扎了半晌后，他才道：“我知道你觉得烦，我也觉得我烦。时不时就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质问你，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答案。我知道你爱我，但总是会冒出你会离开的想法。我自己都很矛盾。”
若是爱，又怎么肯离开？
盛沛一直无法理解，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只是自己的错觉，可隔段时间就会被姜湫的一些行为打破。
比如现在。
我深知无法坦诚，所以还是那样回答，“无论怎样，我爱你。”
我一如往常的回答，再次激怒了盛沛。“你说你爱我，但是不愿意结婚，明明是你不要这个孩子但又感到难过。姜湫，你不觉得自己很荒诞吗？”他咬着牙，残忍的说出事实，“还是说你都是为了能随时随地从我们这段关系中完美抽身，因为没有负担？”
“我没有不要这个孩子。”
“什么？”
我摊开了说，“这个孩子，我会留下。”
留下代替我，陪你，爱你。
盛沛好不容易平息的眼泪，此时又开始了，眼眶里一层薄薄明亮的水光，他颤着声音，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真的吗？”
“嗯。”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说：“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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