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冉,我是夏尘远,记得吗?”
上午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落下斑驳的树影,江冉微低着头,看向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树荫落入江冉浅色的眼眸里,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山泉。
“夏……尘远。”
江冉抬起手,描摹着夏尘远脸庞的轮廓,像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尝试在记忆深处寻觅关于这个人的痕迹。
长期的药物实验和治疗使得江冉原本健康硬朗的身体被一点点磨损,被衣服包裹住的身体只剩病态的瘦弱和一副勉强支撑的骨架,青白的手臂腕骨突出,手背上是一些密密麻麻的针孔。
“夏……尘远……”
微弱的喃呢落进了风里,风声擦过耳旁,又落进心里,带起阵阵涟漪。
“江冉。”
bate特训营的第一天,江冉作为优秀队员,被派来照顾这个据说有背景而且还很有天赋的新人。
江冉语气冷淡严肃,简单的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就带着夏尘远往训练营内部走。
像这样的新人,哪里都会有,没有经历过严肃的考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占用一个宝贵的名额,给自己无聊的生活增添一点波澜,总的来说,特训营里对夏尘远这样的关系户议论纷纷。
江冉充耳不闻,连向夏尘远介绍训练项目和考核要求的语调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夏尘远也完全不在意其他人说些什么,不过,不同的是,江冉对训练和任务以外的事情是真的不关心,而夏尘远则是对自己有充分的信心,他有天赋,也有能力让他们闭嘴。
一月一次的考核不出意外地让不少人闭了嘴,夏尘远稳居考核榜前十。
接下来几个月,夏尘远的进步也是极其迅速的。
前十,前五,前三,第二,第二,第二……
这样的能力让不少人改变了对夏尘远的看法,从一个猎奇的少爷变成了一个有两把刷子的少爷。
只有夏尘远看着每月的考核结果一脸震惊,眉头紧锁,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好奇为什么江冉一直是排行榜的第一。
“江冉!”
训练场内,江冉抬手,扣动扳机,连续的几发子弹射出,前方几个不断移动的活靶应声倒地。
训练营里优秀的队员会组成小队,执行一些秘密的随行保护、窃取资料甚至是暗杀的任务,这时的OBPA还没有取得合法的武装的权利,一切只能暗中进行。
而江冉已经和夏尘远执行过几次任务,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所以,夏尘远已经有一些了解了江冉说一不二的性格。
比如现在。
“队长……”
夏尘远妥协,江冉选择性失去的听力终于奇迹一般的恢复了,她收起了枪,向夏尘远走来,走到近前,戏谑地挑了挑眉。
“干嘛?”
江冉其实并不介意别人称呼自己什么,队长也好,全名也行,左右也只是一个代号,但是唯独勒令夏尘远必须也只能叫自己队长,原因无他,夏尘远那不安分的大脑总想着谋权篡位,甚至在执行任务时也擅自行动,打乱了队伍的整体节奏,还差一点让几个队员陷入危险中。
那是江冉少见的一次发火,将夏尘远骂了个狗血淋头,也让全训练营的人惊奇地发现江冉在骂人方面的词汇量惊人的丰富。
随后就是夏尘远受罚,江冉又恢复成了以前那个沉默慈祥的队长。直到那时,夏尘远才意识到,在训练营里,不缺天才,也不是为了给谁展现自我而搭建的平台,相反,每一个任务都是关乎无数无辜的ormage和bate的关键行动,是任何人都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的铤而走险。
“如果是想吵架,我建议你出门左拐,我没空。”
江冉擦好枪,揣进肩下的枪套里,侧靠在身后的机器上,看向夏尘远。
夏尘远皱眉,严肃地看向江冉,这次没有再犹豫。
“对不起。”
江冉也站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起来,但是并没有回应对方,而是点了点头。
“你确实该说对不起,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整个队伍以及OBPA和所有牵扯到的无辜的人,我收到你的道歉了,还有别的事吗?”
夏尘远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大概从小到大没人告诉过他,说对不起不代表别人就该说原谅,道歉是应该的,而除非时间倒流,否则原谅是没这回事儿的,反应过来之后夏尘安有些羞愧但又觉得没来由的委屈,情急之下抬手搭上江冉的肩,想要拉住对方。
“砰!”
肉体撞上地板的闷响在空旷的室内训练场内响起,两个人同时呆愣住了。
江冉讪讪地收回按在对方肩上的手,握住对方的手臂有些用力地拉起对方,没办法,长久的训练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对背后搭上来的手第一反应就是过肩摔。
“你……”
江冉将要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眼前的一幕确实让江冉难得的有些迟钝。
夏尘远偏着头,但是从侧面看过去,依稀可以看见他微红的眼眶和眼角晶莹的泪滴,不知道是因为摔狠了还是别的什么。
江冉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将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犹豫着张了张口。
“那个,我的意思是,以后还有任务,弥补就好了,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冉迟钝的大脑在看到夏尘远一直偏着的头时,终于反应过来,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一个烂爆了的借口溜出了这间氛围诡异的训练室。
“啊啊啊啊!!!”
等人离开后,夏尘远蹲下身抓了抓头发,发出无声的尖叫。
顶级的社死,夏尘远原本只是有些没想到,再加上从小到大也没人会和他说这么不留情面的话,委屈以及一丝错愕让夏尘远没忍住红了眼眶,太可怕了,夏尘远抱着头想,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在江冉面前,夏尘远悲哀地想,这下子,在江冉面前自己再也挺不起腰杆了,她会一辈子,不,会彻底看不起自己的。
而另一边,江冉认真确认了一遍自己最近的体能训练,是按正常标准来的,也并没有使太大的劲,最终,江冉得出结论,夏尘远的痛觉系统是异常的,并好心地替夏尘远申请了一次体检,重点排查痛觉是否正常。
这件事以后两人照常出任务,这件事被无声揭过,夏尘远不得不承认,江冉是一个很负责任的队长,只要是她带领的队伍,就几乎不会有任何人受伤。
除了她自己。
“江冉,你疯了吗?你到底在干嘛?训练营没人了吗?你要这么折腾自己?”
病房内,夏尘远刚进来,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水果篮,就忍不住一连串地问了出来。
夏尘远考核成绩被评为优秀以后,就很少和江冉一起出任务了,而是自己带队,所以,夏尘远在知道江冉任务受伤而且还带伤执行任务的时候感觉不可理喻还有些没来由的生气。
江冉躺在病床上,闻言向夏尘远看过来,眼神淡淡的,不知道想些什么,嘴唇张了张。
“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江冉说得很轻,叹息一般。
“什么?”
夏尘远放下果篮,坐到江冉的病床边,闻言皱了皱眉,看向江冉的眼里带着问询。
江冉摇了摇头,最终也没再说些什么,秉持着队友的革命友谊,夏尘远主动留下来照顾江冉,换药喂饭,无微不至,每天还勤劳地替江冉将床头上的花瓶里换上一枝新鲜的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诡异的体贴。
江冉病好以后,夏尘远又回到了江冉的队伍,两人照旧一起执行任务,一切就像以往一样,但是似乎有哪里变了,夏尘远习惯性地开始关注江冉,开始习惯将视线投注到她的身上,只是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薄纱,夏尘远觉得江冉一直隐藏着什么,让人看不清。
直到一次截获非法腺体药物的任务,江冉他们仅仅是作为帝国警署的辅助,负责清理难对付的非法武装分子,原本不是多困难的事,但是期间出了意外,那辆列车并不是药物,而是无辜的民众以及几个提前安排好的炸药。
一切变故都被控制地很好,炸弹被拆除,江冉带着他们悄悄撤退,人群中却突然冒出几个bate,手里握着刀朝着无辜的人群挥舞,事发突然,江冉和几个队员主动上前,好一阵才控制住,但是无一例外都受了伤。
“保持冷静,先处理伤员。”
江冉冷静地指挥队友处理现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bate突然上前,冲着江冉猛扑了过来,江冉抬起手,刀尖在将要落下时突兀地停了下来,这一瞬的停顿给了这人可乘之机,两人滚在一起,缠斗中不知何时移动到了车尾,呼啦一声车门被撞开,高速行驶中的车撞击铁轨发出规律的咯噔声,江冉被那人带着向外倒了出去。
“江冉!”
一声惊呼,似乎有谁跟着跳了下来,掉落地面带来的撞击让江冉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好在底下有人垫着,没有太受伤,又一阵天旋地转后,江冉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这才停了下来。
穿山而过的列车两旁是荒芜的沙石地,稀疏的林木生长在斜坡上,碎石向下延伸是缓缓流淌的一条宽阔小溪,而江冉恰好被卡在离溪流还有些距离的坡上,一簇灰黑的树木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