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耳边是魏无羡几欲撕心痛楚到极致的哭声，泪珠滚烫，滴在魏帝的脸上，他眨了眨眼，想要伸手，像往常一般安慰那个爱哭鬼，却一点力气也提不动了。

　　他早已经时日无多，他不愿让魏无羡同百里弘毅走，所以他拿自己来换。利用自己最后一点价值，把魏无羡同百里弘毅之间永远划起一道鸿沟。

　　他输了，但他不能让百里弘毅笑的得意，还夺他儿子的心与身，从这一刻起，百里弘毅才输得彻底。

　　“阿羡……”

　　不要怪父皇，这是父皇最后的一点私心。

　　“父皇，我求你……阿羡不能没有父皇……”魏无羡哭着去捂住皇帝颈间溢出的血，“别离开阿羡……我求求你……父皇……”

　　他反反复复的重复那几个字眼，伏在皇帝的身边痛哭，眼睁睁的看着魏帝一点一点的闭上眼，一点一点的没了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要死？为什么都要离开他？

　　耳边是百里弘毅存着几分慌乱唤他名字的声音，魏无羡只茫然的跪在地上，双眼无神。

　　父皇也离开他了。他没有父皇了。他跪在地上，却忽然被人搂住，百里弘毅紧紧抱着他，捂住魏无羡的眼睛，声音紧绷：“别看了，乖，闭眼……”

　　魏无羡只任由百里弘毅抱着他，没有一点点的响动，眼前是魏帝自尽的一幕，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回放，一点一点的折磨腐蚀他的的心。

　　是噩梦吗……都是噩梦吧。他父皇没有躺在一地鲜血中，墨程也没有拿剑相逼，破城而入，对吗？

“该醒过来了吧……”

　　魏无羡低喃，宛若自言自般轻声。从这场噩梦里醒过来吧。这场做了整整四年的噩梦。他颤了颤身子，像是有无法承受之重，终于缓缓倒下，倒在百里弘毅怀里。

　　他睡梦里梦见好多。

　　梦见他父皇陪着他下棋玩耍，抱着他坐在龙椅上，笑眯眯的说要他做最仁慈的君主，守好大魏千秋万代。

　　他梦见言冰云缓缓而来，温声言语的祝他百岁无忧，一生喜乐。

　　他还梦见了许多许多，那些让他温馨留念的场景。

　　可那些场景里却始终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也看不清他的脸。

　　总而言之……都该是很美好的东西，他生性懦弱，他想永远倒在这些场景里，再不醒来，而百里弘毅，再也没出现在他所有美好的梦里。

　　两天之后，百里弘毅退离京城，留下部分人料理残局，而自己带着魏无羡舟车回北国。

　　途径平城时，他同轻骑而来的魏婴打了照面，对方看起来精神十足，颇为好奇的拿笛身要挑开那顶轿子的帘子，却被百里弘毅毫不犹豫的格开了。

　　“做什么？我知道他在里面，你放心，我就看一眼。”魏婴嘻嘻笑说，“怎么，宝贝的连人都不给看？”

　　百里弘毅道：“他未醒。”

　　“好吧，真弱，你怎么会看上这种人。”他颇为无奈的摇摇头，“不过京城离这里四五日长，怎么无病无灾的，还要睡这么久？”

　　百里弘毅只道：“以免横生枝节。”

　　魏无羡当日亲眼见魏帝身死，只怕全然无法接受，倘若路上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也绝非不可能，所以当日在殿中，他就放了迷香，让魏无羡得以长睡不醒，一路安然无恙的回北国。

　　魏婴便了然了，道：“好吧，那只能祝你们一帆风顺，春宵苦短。”

　　“只是可怜了我，还要去京城帮你料理残局，那皇帝尸骨未寒，满宫皇亲皆被你锁在宫门内，现下去，只怕棘手的不行，您可真会为我找事。”

　　百里弘毅道：“皇亲国戚，一并押解回北国。”

　　魏婴就笑了：“这个好，交给我了。”

百里弘毅知魏婴脾性恶劣，手段也糟糕，只淡淡看一眼他，道：“所有人，都需得完好无损。”

　　“怎么，干一次放一个人？”

　　百里弘毅却不接这话了，他沉思半晌，道：“边境如何？”

　　“好的很。”魏婴眯起眼睛，似乎想起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王德不中用，但是言副将嘛……”

　　他把笛子在手边转了一圈，才想到个合适的词：“有趣，特别有趣。”

　　说这话时，魏婴脑子里想起言冰云那张冰冰冷冷的脸，又想起某些颇为香艳的画面，当下轻轻一笑：“暂且不杀他，我自留用。”

　　于是两人背道而别，数日后，终于回了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