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早就叫人用厚厚的围帘给围上了,人走在廊子里,外头的风雪冷意一点都不能侵袭进来。
用了晚饭,又喝了酒,大氅裹着热,林云疏不安分地抻了抻胳膊,葱削似的手伸出来,迷迷糊糊地开口,“热——”
钟北尧必不可能叫她脱下大氅,只能温声哄她,“你吃了酒,再受了寒,容易风邪入体,你想吃药吗?”
最后一句话让林云疏迷蒙中回想起了以往被沈青黛她们硬灌药的经历,僵了一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被裹着抱着带回了卧房。
卧房里搁了炭盆,里头烧着的是没有一丝烟气的金檀炭。
金丝楠木千百年方可长成,但并非所有的金丝楠木都可以用做木材的。而那些无法用做木材的金丝楠木,就会被人用来烧作炭,卖给富贵人家,自是一笔泼天财富。
金檀炭不仅没有烟气,还有股隐约香气。
林云疏过往没见过这种炭,此刻嗅到了这股香气,就连吃酒后的昏沉都去了不少,星眸张开,映着房中昏黄烛光,竟也似是变得温柔和婉了许多。
白日里的杀伐与凛冽此刻尽数散去,她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子。
难得平静。
窗外,雪花又飘了起来,寒风不断拍打窗棂,簌簌声不断。
林云疏拿着火钳信手拨弄着金檀炭,真的一丝烟气都没有,还暖和的很。
“下雪了。”她转头看向窗外。
钟北尧牵着她的手,站定在窗前。
推开窗,一株红梅正巧探过来,红梅白雪,世间美景。
冷风裹着雪花吹过来,林云疏被扑面而来的冷意激的打了个哆嗦,却仍是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在西北时,她很少会见到雪,而在上京,她没有赏月的心情。
只有在这里,今夜,她好像是第一次认真地看一场雪。
“看。”林云疏捧着雪转向钟北尧,星眸很亮很亮,甚至有一瞬盖过了屋中的烛火,“阿尧,雪。”
钟北尧笑笑,握住她的手,“是啊,要不要出去玩?”
林云疏点头。
披上了厚重的氅衣,戴上了绣着绒边的风帽,钟北尧这才放心地带着她出去。
白日的雪就铺满了地面,现在又下,地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有下人在清扫道路上的积雪,见到钟北尧和林云疏出来,无声跪下行礼。
钟北尧挥手让他们退下,整个主院里瞬间就只剩了他们夫妻二人。
主院里种的红梅不多,不过寥寥几株,凑趣罢了。只有院子西北角的园子里,种了数十株红梅,冬日里齐齐绽放,在雪映衬下,美极了。
林云疏耍赖懒得走那么远,要让钟北尧背她过去。
钟北尧无奈又宠溺地一笑,后背朝着她,“上来的时候慢些。”
轻巧落到他的背上,被男子背着,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到了园子门口。
这里的红梅前几天就开了,不过那时候钟北尧没心思赏花,辰初辰影他们自然也不会过来赏花。于是这些花直到如今,才等来了真正可以欣赏它们的人。
钟北尧把她放下来,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在园子里跑来跑去。
直到一处积雪比较多的地方,林云疏才终于停下,“阿尧,我想堆雪人。”
钟北尧和她一起蹲身,用手捧着雪,在墙角一点一点堆起来。
雪越来越大,雪人也越来越大,林云疏左看右看,伸手折了一支红梅,梅花瓣做它的眼睛,地上的石子做它的鼻子,树枝描画出来它的嘴巴,还拆下来自己的毛领裹在了雪人脖子上。
“我还从未堆过雪人呢。”林云疏给双手哈着气,一边拍拍雪人身上的雪,一边欣赏着,“从前爹爹娘亲总说,等将来卸甲归田,他们就带我回家乡去堆雪人。”
林云疏冲他笑笑,“爹爹的家乡,在上京不远处的一处村镇,爹爹还说,他年幼时最喜欢缠着祖父祖母玩雪,整个冬日都会很欢喜。”
“阿尧,我没人陪了。”
“有我。”钟北尧握住她的手,像是许诺,像是发誓,“以后都有我。”
林云疏弯起眼眸,“你也有我。”
环抱住面前的高大男子,抬眼时眼底满是依赖,“阿尧,你不欢喜。”
短短一句话,却让钟北尧无声叹息。
他知道林云疏想要哄他。
“云疏……”
林云疏拉着他坐到围了围帘的廊子美人靠上,绵软的垫子隔绝了源源不断的寒冷,无处不在的火盆更是让林云疏浑身都很快地暖和起来。
她依偎在男子怀中,静静的。
钟北尧双手环着她,同样很安静。
不需要很多话,也不需要安慰。他们只需要静静地陪伴彼此。
直到月上中天,风雪停歇,林云疏拉着钟北尧起身,“我困了。”
钟北尧又把她背回了主院。
二人相依相偎,在温暖的卧房中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
洁白的雪反射着明亮的日光,透进窗子里,唤醒了沉睡的两人。
他们几乎是同时睁眼,看向彼此时眼底盈满温柔笑意。
林媚亲自来叩的门,两人收拾妥当出卧房时,林媚还捂住了眼睛,美其名曰:不能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句话,说的林云疏满脸通红。
一个脑瓜崩落到林媚额头上,林云疏哼她,“净会胡吣!早饭可备好了?”
“备好了备好了!”林媚不服气地撅嘴,“不仅早饭备好了,林远和辰初他们还把您昨日堆的雪人弄过来了呢!”
林云疏:……
知道他们能干,但不知道他们这么能干。
早饭就有一碗醒酒汤,怕林云疏宿醉头痛,醒酒汤酸的厉害,林云疏闻了一下就觉得这是林媚的手笔——和沈青黛如出一辙的,做出来的东西很难入口。
一碗醒酒汤入口,林云疏翻了个白眼,“林媚,劝你一句,以后千万莫要进膳房!”
不然,恐怕整个府里的人都要上吐下泻了!
一顿早饭用完,众人这才有精神说起正事。
格日勒被关在了宅子下方的地牢里,那里面阴冷黑暗,而且修建的时候特地注重选用了能隔绝外面的所有声音的材料。所以,格日勒一晚上不仅要忍受阴冷潮湿黑暗,还要忍受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
若只是短时间的,那自然无妨。
可一夜过去,换个心智稍弱的人,恐怕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作者说:小情侣凭什么不能在雪夜黏黏糊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