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相对的,正迎面走来的时晞尔,却是妆容齐整,衣着华贵,款款而来。
林云疏:“……”
时晞尔很意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真是巧,遇到清河郡主了。晞尔见过郡主。”
巧?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信,唯独一个“巧”字,是最不可信的。
林云疏手中帕子掩了掩唇角,压下这个不太友好的弧度,换上最挑不出问题的礼貌笑容,“时二小姐,好巧啊,出来散步?”
“正是呢。”时晞尔自然而然地与林云疏并肩而行,丝毫不见外,“早就听闻历阳长公主的这座别庄景色独好,只是可惜长公主从不以此庄待客,今次好不容易来了,自然是要好好逛逛的。”
林云疏的嘴角疯狂抽搐——大晚上的赏景,你糊弄那个傻子呢?!
嗯,时晞尔就是糊弄傻子呢,她就是专程来堵林云疏的,否则时家母女的院子距离林云疏居住的院子还有一定的距离,大晚上的散个步有必要走这么远?
时晞尔这借口找的傻子都能听出来糊弄的意思,林云疏懒得和她计较,“时二小姐慢逛,本郡主乏了,先走一步。”
“郡主且慢!”时晞尔急忙喊住她,“郡主,晞尔对郡主仰慕已久,很想与郡主交个朋友,不知郡主可行?”
“本郡主想来不喜与人交友,二小姐还是去找其他人吧,告辞。”林云疏才懒得和她纠缠呢,扔下句话直接走人,管她怎么想!
时晞尔万没想到林云疏竟然这么光棍,说走就走。寻常人家总是会把脸面看得重一些,哪怕是再看不顺眼的,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都不会这般当场不给人脸面。林云疏何止不给面子,简直就是忽略她!
眼睁睁看着林云疏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月色之中,时晞尔脸都青了!
“小姐,咱们回去吗?”丫鬟瞟了眼时晞尔的脸色,立刻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去!不回去干嘛,在这里赏月吗?!”时晞尔被气得声音都要变形了。
不就是个郡主吗,忠国侯府林家三条命才换回来了一个郡主之位,这三年也没见陛下怎么看重已经断了香火传续的忠国侯府。哪怕赐婚,怕也只是安抚她,让她好好地待在上京城罢了!
一个无父无母没有家族支持的孤女,能有什么本事掀风翻浪?等着,她一定会进北燕王府的,到时候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可就要各凭本事了!
翌日一大早,众人各自在各自院里用完早饭,就三三两两地告辞回府了。历阳长公主客气挽留两句,也就不再多说,反倒是到林云疏的时候,历阳长公主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连连说着一定要让她在这里多住两天,反正这里距离北燕王府也很近,有个什么事也方便去找钟北尧。
林云疏笑着婉拒了。
未婚夫妻而已,没那么亲近。
回到上京忠国侯府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知书扶着林云疏下马车,知墨和听风听荷侯在了府门口,一看到林云疏露面,立刻就围了上来,要看看主子出去这一天有没有出意外。
林云疏哭笑不得。知书已经看过一次了,在长公主的地盘上,她能出什么问题?不过是不许各自带着的丫鬟贴身伺候罢了——毕竟人多,唯恐出现意外,还是都用别庄上的人伺候更安全些。
好不容易回了静雪院里坐下,林云疏解下最外面的披风,喝了口茶水,才听知墨说道:“郡主,您的兄长来了。”
“谁?!”一听“兄长”两个字,林云疏立刻震惊地站了起身,死死盯着知墨,眼中涌出了期待的光芒,
一说“兄长”林云疏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哥哥林砚安。可是哥哥他已经……又怎么可能……
“知墨!”听风嗔怪地看了知墨一眼,才纠正道:“郡主,知墨没说清楚,是云家的三位表少爷来了。”
林云疏这才颓然坐下。是啊,哥哥已经战死在了西北,又怎么可能重新出现?是她痴望太多了。
但云家的表哥表弟来了也是大事。
林云疏母亲姓云,单名一个彤。母族便是天下文士清流之首的云家。
云家久负盛名,底蕴深厚,传承数百年而不坠,是前朝也不敢随意忽略的存在。前朝末帝倒行逆施、大失民心,各地义军纷纷揭竿起义,讨伐昏君。
云家是传世大家,诸多学子都是自云家开设的落划书院里出来的,又有多少朝官,是云家老太爷的学生。
云家先祖知道末帝大势已去,为保百姓,云家诸子辞官归家,又在大雍开国太祖皇帝打来时主动打开城门,唯一要求便是不得伤害任何无辜百姓。
云家先祖大义,不少百姓因此而保命,对云家心怀感恩。只是云家到底做过前朝臣,打开城门放叛军入城就意味着叛国。
忠义难两全,云家先祖选择了自刎以向前朝末帝赔罪。
云氏满门,青壮男子尽皆跟随先祖而去,唯有老弱妇孺带着一个年幼孩子活在世上。
大雍太祖皇帝感念云氏忠义与果决,本欲恩封爵位,却被拒绝,只是接受了太祖皇帝赏赐的宅邸一座,再不出仕。
等到了这一辈老爷子的时候,云家已经缓过气来,但云家子弟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虽说云家大爷云九思曾做过一段时间的东宫西席,但很快就推脱不做了,云家二爷更绝,朝廷的诏书都快到家门口了,他病倒了!
病的还很重,咳的血都出来了,连太医都摇头表示,云家二爷这病已是沉疴难愈,云家人还是准备好寿材罢!
气的云老爷子将那些太医全赶了出去!
说来也是奇,云二爷已经病重难愈了,当时还是云家小姐的云彤亲自前往华山登顶寻了一株少见的通体血红的灵芝,带回来后只吃了半月,竟然痊愈了!
世人纷纷赞叹,医好云家二爷的不是那稀罕的血灵芝,而是云小姐的拳拳兄妹情啊!
反正不管怎样云家二爷都好了,朝廷也没办法,只好任由云家二爷游历天下,绝口不再提入朝为官之事。
但由此也可看出,云家兄妹三人感情深厚,不提云家二爷,云家大爷对这个妹妹也很好,从小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哪怕娶妻生子,也从不忘妹妹。
直到后来云彤与忠国侯林深相爱,云家大爷还在婚前几次三番上门威胁林深,胆敢辜负自家妹子,腿打折镣铐锁了!
林深与云彤琴瑟和鸣,虽说刚嫁给他的前三年林深在西北守关,但有次战争林深重伤,云彤跪在宫门前求了三天,先帝感念云氏深情,又是云家后人,这才让云彤动身前往西北与夫君团聚。
后面才有了林砚安林云疏兄妹的出生。
不过也正因云彤前往西北,云家老爷子做出决定,云氏举族搬迁至江南。反正落华书院本就在江南,他们也是为了安太祖皇帝的心才常居上京城的。
云彤很是歉疚,云老爷子与她的两位兄长却时常送东西到西北给她,甚至林砚安和林云疏的启蒙都是云老爷子隔空做的,云家两位舅舅也很是疼爱这对少见的外甥外甥女。
三年前林云疏在最开始其实很想去江南求助云氏一族,可云家离朝堂已经太远了,父母与兄长已经没了,她不能再把云氏一族卷进来。
况且云家舅舅那一代,唯有她母亲一个女儿,是整个云氏的掌上明珠。她是母亲的女儿,与母亲一双眼眼睛极像。外祖父若是见了她,怕也难忍丧女悲痛。
且三年来云家从未派人前来侯府,她原以为是云家远在江南消息不畅。可她怎么就没想过,云家再如何,也是士族,消息再不畅,三年时间再远的距离都能送到了。
云家一直没有上门,只是担心她罢了。
她接连参加了两场宴会,云家人终于忍不住上门了。
“他们在哪里?”林云疏知道已经避无可避,叹了口气问道。
“三位表少爷得知郡主未在府中,并未入府,而是回了客栈。但大少爷留了信,说若是郡主哪里有空,派人去客栈唤他们一声就是。”听风说道。
林云疏沉默良久,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过了午饭,我亲自去客栈,请回三位表兄表弟。”
这顿午饭用的没滋没味,林云疏盯着人打扫除了客院,又亲自布置了院子,这才启程前往客栈接人。
据说云家两位舅舅家这辈没有女儿,大舅舅家是一位表哥,二舅舅家是一位表哥一位表弟,而二舅舅家的表弟也不过比她小三岁罢了。
侯府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林云疏却端坐在马车上没有下去。
她自幼没怎么见过云家人,可她也知道,从小外祖父和两位舅舅舅母就让西北送了不少东西,生怕她和哥哥在西北吃苦受罪。西北贫苦,外祖父担心她和哥哥无法好好启蒙,老人家亲自写了字帖,千里迢迢送至西北边关。又将府中孤本一一誊抄,就为了让他们兄妹能够不落人后。
听闻她与兄长习武,外祖父还多次来信,生怕他们因为习武而压了身体,影响健康。舅舅舅母也多次送了许多珍贵的补品来西北,就怕他们缺东西无法补身子。
虽没见过,可血脉亲情是永远都无法斩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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