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宋惊书做了多年仇家,互相添乱,互看不顺眼。
一个当朝天子,一个权倾朝野。
我睚眦必报,他心狠手辣。
他破我计划,我便乱他阵脚。
他盗我功名,我便毁他前途。
他杀我挚友,我便灭他血亲。
世人都说,我们之间好似有血海深仇。
但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我们在塌上纠缠。
如同野兽相互啃咬为了标记领地般,不肯落了下风,却又在黎明之前作鸟兽散。
五年磨一剑,他以一种水滴石穿的策略将我的大权一一根除。
将我那些曾一度忠贞不二,共同进退的大臣一一收入囊中。
我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却毫不在意挥挥手将半壁江山拱手让他。
“太累了,总该让朕歇歇。”
我望着养心殿内那金碧辉煌的穹顶,对着侍奉在旁的公公抱怨道。
公公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只当我在耍小孩子气性,一边哄着,一边将奏折往我手里递。
“陛下,您在坚持坚持,很快便能歇着了。”
我看向手里的奏折,忽的笑了,第一次觉得他的话如此赏心悦耳。
是啊,再坚持坚持,很快便能歇着了。
几年来的争斗让我觉得疲惫无趣。
我恍惚忆起,我与宋惊书,也曾是至交。
那时的我们,挤在塌上,数着星辰,许下,有我们的未来。
深夜三更,我遣散了所有随从,一时之间宫殿中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回响。
我在养心殿内,亲手点燃了一场大火。
火焰迅速吞噬了金碧辉煌的梁柱与壁画,炽热的光芒映红了半边天际。
世人都说,我与宋惊书总要斗个你死我活,谁活着谁才是赢家。
可世人不知道,即便我死了,也会是一辈子的赢家。
他宋惊书永远斗不过我。
我坐于桌前,淡笑举杯,眸中终于染上了一丝轻快。
“宋惊书,你想要这大景,我亲自赠你。”
养心殿外,依旧沉静如墨,只有微风拂过檐角铜铃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当宋惊书得知养心殿失火的时候,是在一个时辰后。
我死前让人拖住他的命令,似乎起了效果。
他赶到时,滔天大火早已被扑灭,入目的废墟也证明着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化为乌有,只剩下了一片荒凉。
宋惊书来的匆忙,衣衫都没有整理好,显得格外凌乱。
他目眦欲裂的瞪着在场的所有人,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我觉得有些新奇。
印象中,这是他除了在我面前之外第一次露出这种神色。
好像显得,很在乎我。
明明当初在塌上时还发狠的掐着我的脖颈,眼神阴鸷的质问我为什么还不去死。
现在我如了他的愿,可他又突然垂着首一言不发。
“你可真难猜。”
我终是叹了一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接受了我死亡的事实,红着眼咬紧牙关狠劲十足地下达指令,指挥众人处理善后。
一字一句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连死都不安生,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我给你收拾。”
我听见他咬牙切齿道。
“这天下都是你的了,你帮我收拾一下烂摊子怎么了?”
尽管知道他听不见,但我还是下意识怼了回去。
残霞映目,风吹铃响。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恍惚中,我看到宋惊书猛然朝我的方向看来。
在彻底消逝之前,我听见他道。
“许景禾,你赢了。”
我笑着应他。
“那当然,我可是,许景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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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四年,帝景禾于寝宫寐时突遭火焚而崩,谥曰仁孝,入葬皇陵。
同年十月,摄政王宋惊书承位,定年号燕禾。
燕禾元年,春暖花开,帝惊书于民间觅得一幼子,携归宫中,赐名,许景禾。
后来,曾有侍奉新皇的宫女看到,新皇揽着幼子为他束发,眉眼深情。
金銮殿外的海棠压了满枝,又是一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