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从此以后便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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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卿初见裴寂舟的那天,便是一场大雪。
那是个银装素裹,静谧得只剩下雪花簌簌落地声的寒冷冬日。
寻常人在这样的天气里都在找寻着避寒之处,而沈从卿却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遇见了一个少年。
彼时的裴寂舟正孤立无援的倚靠在一棵古老的松树之下,他的身影几乎与周遭的雪景融为一体。
若非那一丝微弱的气息和颤抖的身体,便险些被这苍茫大地所吞没。
风雪中的少年,尽管狼狈,可那双眼里迸发出的顽强生命力,还是看的沈从卿一愣。
这与他以往所见的困厄者截然不同,裴寂舟像是在风雪中顽强挣扎的孤狼,漫无目的却又不肯低头。
那是一种历经风雨雕琢,却依旧原始纯粹的力量。
几乎是本能驱使,沈从卿对着那少年伸出了手,做出了一个对他来说极为罕见的决定。
他说,“殿下,从此以后便跟着我吧。”
这一跟,便是十二年。
十二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裴寂舟从当初见人就咬的狼崽子变成了只守着沈从卿一人的心甘情愿。
他会在他下朝的时候凑上前去笑着喊一声大人。
会在他生病的时候寸步不离的守在榻旁,只为他清醒时第一个看见的人是自己。
会因为他喜欢什么而去拼命争取,尽管最后换来的是沈从卿的数落他也乐此不疲。
然,好景不长。
嘉兴二十三年,阳春三月,海棠花一簇簇的开满了整个皇城。
沈从卿看着抵在自己咽喉上的剑尖,神色淡然。
那是他与裴寂舟一起打磨过的剑,而如今,却成了他致命的威胁。
他动了动唇,好似那把剑不存在一般,神态自若,“殿下这便要取我性命了吗?”
反观于沈从卿的淡然,裴寂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
他执剑的手微微颤抖,明明当初造这把剑的初衷是他想要更好的保护他。
可如今,又是他自己亲手对准了曾救他于风雪,伴他十二年春秋的人。
裴寂舟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那仇恨又实实在在的摆在他眼前,逼着他将剑尖指向那人。
“大人应该想不到...”裴寂舟攥了攥手,强迫自己看向他,“当年您救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沈从卿望着曾经庇护,如今却已拔剑相向的狼崽子,忽的笑了起来。
他动了动唇,一字一句砸在裴寂舟的心上。
“殿下怎知,我不清楚呢?”
裴寂舟脑袋“嗡”的一声,幼时困惑他到现在的问题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有了答案。
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会将幼时的他当成女孩子来养。
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从不允许他踏出府邸一步。
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才在他与别人起冲突的时候,第一件事不是询问,而是用不赞同的眼神将他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尽管他与别人起冲突的原因,是因为对方辱骂了他的大人。
裴寂舟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下一刻,他眼前一花,便见沈从卿决绝的利用裴寂舟剑势的刹那迟疑,自行迎向了剑锋!
那怒放的海棠花似乎尝到了悲伤的滋味,春风中的花香也被染上了悲伤的气息。
裴寂舟手中的剑在沈从卿倒下的瞬间失去了力量,仿佛一切的坚持和信念都随着沈从卿生命的消逝而瓦解。
剑尖触地,金属与泥土碰撞的声音在这个静默的世界显得格外刺耳。
鲜红的血液沿着剑身蜿蜒流淌,像是画出了两人曲折而又纠缠的命运线。
裴寂舟呆滞地看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刺骨的寒意沿着肌肤直抵心房。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疼痛而痉挛地抽搐着。
后悔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他不明白沈从卿为什么会如此坦然的面对生死,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这个男人,他更不清楚,沈从卿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今日的结局。
但他从未想过,那个曾经在风雪中救他,助他,陪他走过十二载春秋的人,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偿还一份与他并无关系的债。
那一天,海棠花依旧烂漫,而沈从卿的生命却如同偏偏起舞后陨落的蝴蝶凋零在了春日的暖阳下。
留下的只有那段,再也无法回头的往事,以及只能在回忆中找寻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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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满意了?”
沈从卿顶了顶腮间软肉,笑的灿烂。
“我亲手为他选择的结局,自然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