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林中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嘶鸣声,受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仓惶飞去,没有人的山林显得格外阴森。
靠近山腰的一处水潭旁,隐隐的倚着一处小巧的木屋,屋檐上零零散散地长了些爬山虎,看上去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
小屋窗叶半掩,透露出点点微缩的烛光。微凉的夜风顺着未关紧的窗口钻进内室,把烛台上可怜兮兮的小火苗拨得东到西歪。
屋内的陈设少到有些可怜。
墙角破了又补上的米缸紧挨着灶台,台上横着竖着几颗草药和研磨到一半儿的药粉,几个摆在一边的木箱和显露在外面的工具。
往上看,是那还算完好的蓑衣和尚未有漏洞的天花板。
门口支起来一小片平台,上面整齐的躺着一堆堆形态各异的草,大概是些药材。
陈抒安叼了颗艾草在嘴里晃来晃去,曲起一只胳膊枕在脑下。
今夜的蛐蛐叫的格外欢快,他听着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声,生不出一点困意。
“哎——”
他略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榻上直起身来,将艾草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今晚怎么这样浮躁。
陈抒安默了一会儿,挨到榻旁边穿了鞋子,吹了烛火,推开半掩的窗户,就着月光往林中看。
啾啾啾…!
不远处的树冠上惊起一片飞鸟。
“又到狩猎时期了吗?”
陈抒安心道。
他打消了入山的念头,打算回去睡觉。
下一秒,一声惨叫带着山间的回音跌跌撞撞地跃进他的耳中。
陈抒安心下一惊,把脱了一半的鞋子穿了回去。
“难不成是有夜行之人遇险?”
他匆匆披了外袍,点了盏灯背上弩箭三步作两步往山下赶。
山间很少来人,距离这里最近的官路也修在了山下,现在陈抒安走的小路是他和父亲一脚一脚踩出来的,不过即使灯光昏暗也无需担心。
这条路他走了千百遍,路线记得很清楚,连幼时在哪绊了一跤都能找到。
走了近半个时辰,山间的风明显大了起来,火光摇曳,树影乱舞。
他不得不谨慎了起来,狩猎季节的野兽极其凶残,若是一个不小心被盯上那可就麻烦了。
现在不是行商旺季,按理说如此偏僻的地方理应不见人行,更何况已经半夜了,能是谁呢?
会不会是近日猖狂起来的山贼一伙?
陈抒安一边盘算着,一边留心着周围的环境。
一抹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随着山风钻入鼻腔,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他停下了脚步,伸手从背后的箭袋里面摸了一支箭,搭上了弩。
紧绷的弦如同他此刻的神经,山风吹得那灯笼中的火苗来回乱晃,林中影影绰绰,草木皆兵。
咕咕……
树上的猫头鹰瞪着幽亮的眼睛,时不时发出渗人的鸣叫,把这气氛衬的越发诡异。
血腥味,陈抒安在熟悉不过这味道,他顺着方向一路摸索到了深林,眼前的植株越发高大,心跳也越发明显。
忽然,草丛中发出了明显地动静,陈抒安射出一箭,一条锔齿蛇便窜了出来,将身子一扭,转头便消失在了林中。
锯齿蛇…?
陈抒安心疑道
“这种蛇一般和其它蛇成双出没,锯齿蛇负责撕咬猎物,应该还能见到另一种……”
还没来得及思索,他的余光便扫到一个姿势怪异的人影。
“谁!”
规矩的心跳有一瞬间的乱拍,陈抒安反应迅速的将箭矢对准了那人,只要一松手,箭就会像闪电一样扎过去。
许久…也没有听到动静。
陈抒安上前一看,明白了锯齿蛇的同伴是谁…
一条洁白如雪的细蛇盘在了那人的脖子上,用它狭长的眸子盯着眼前的陈抒安。
而那少年身上充斥着近乎浓稠的血腥味,身上的衣服被晕染得看不出原来的花色。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显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陈抒安认得那白蛇,那是一种自带毒素的蛇,它的毒液能麻痹猎物,同时还会刺激中毒者的神经,令其产生幻觉,耳鸣等并发症。
若是普通人还好些,如今这人状态如此不佳,加上这毒药,陈抒安不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救治他。
陈抒安动了动眸子,那蛇也盘着少年的脖子,二人…不,一人一蛇僵持不下。
咔嚓…
忽然,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从草丛中跳出来,身上的血溅湿了他四肢的皮毛,头不会回钻进了森林深处。
显然,这是个不错的猎物,蛇摆了摆头,将身子一扭追了过去。
陈抒安长舒一口气,两指并起横在少年鼻下,发觉这人还有呼吸。
“还以为已经遇难…”
陈抒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偏头无声呸了几下。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不大吉利,多有得罪。”
这人身上血味太重,先不说伤势轻重,单是一个没有意思的人,山里日夜温差断崖似的大…若是这么放任在此地睡一夜,怕是还没有到黎明,便死于梦中了。
陈抒安把地上的匕首别在腰间,俯身把不省人事的少年背了起来。
少年毫无意识,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额头抵在陈抒安脖颈间,微弱的呼吸间夹杂着呛人的铁锈味洒了下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把他背起来根本不废什么力气。
——有点轻
陈抒安不合时宜地想。
把人带回屋舍后,陈抒安把他安置在榻上,引燃灯台去查看对方的伤势。
视线落到他身上错落的伤口时,陈抒安不由轻轻“嘶”了一声。
腰腹间有明显地刀伤,皮肉外翻,干涸的血迹使得曾经被淋湿的衣服布料被粘合在伤口上。
陈抒安打了水,烧热,取了毛巾打湿,一点点将黏在伤口上的布料打湿,让后极耐心地摘下来。
一个时辰后,水盆里被丢进一件血红一片的外衣。
手臂上的伤口看着没有太大的创伤,但后腰上的刀伤看上去不太一样,像是暗器伤到,伤口周围有一些泛黑。
陈抒安静默片刻,在一旁的灶台上取了几株草药打成了粉末,洒在伤口上,又用绷带妥善地包扎起来。
做好这些后,陈抒安才稍稍舒了口气,换了盆水开始
清理他身上的血污,净白的里衣被血染地不成样子,索性脱了下来。
炉火烧的正旺,哪怕光着膀子也不会觉得冷。
微热的布条轻轻擦拭过脸颊,入目的是本来洁白光滑的皮肤。
陈抒安仔细为他擦洗了身体,脸颊,胸口和腰腹,避开伤口擦净了每一抹血迹。
完成这一切后,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收拾了屋内的一片狼藉,挑了几件之前陈置在衣柜里的衣物给人换上。
“这小公子长得这般俊俏,犯了什么事要来这深山老林,若是今晚我没发现,死在这里好生可惜。”
陈抒安支着下巴挑弄灯芯,视线时不时落在昏睡的少年身上。
这人长得真是十二分标致,肤色白暂,睫毛纤长,眼角微挑,两眼下各有一颗颜色偏淡的泪痣,唇薄而软,简直让人挑不出瑕疵。
细细想来,在林中发现他是虽然满身血污,却不见什么狼狈……
思索无果的人展开被子,把床上的人仔细盖好,然后披上了外袍吹熄烛火,径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