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
要是以前问起她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肯定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要离开这里,换个城市生活。”
“嗒”
回忆就到这里吧,今时不同往日,她也该做出改变了。
[洗手间]
“没想到,你穿上西装还挺好看的。”
“我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吧,你怎么没穿西装?”袖口很合适,但她还是将扣子系上了。
“我那件是白色的,应该不太适合穿过去吧。”衬衣有点宽松,她特意将平时戴的项链换成了更加朴素的款式。
“我先去帮忙了,你快点。”
“嗯。”
脑子有点迷糊,于是她用手接了点水拍到脸上,有一些洒到了衣服上,不过无所谓。
现在清醒了,她想起来自己是在干什么。
她是来参加葬礼
“大姐,好久没见了。”正在过道里走路,突然有人过来搭话。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肥胖的男人,有点面熟。绞尽脑汁想回忆起这人的名字终究无果,于是她有点尴尬地开口。
“你是......”
那人有点惊讶,但只是一瞬间。
“嗨呀大姐,你忘了,我是石头啊。”
想起来了,这是那个总是吃不饱来找自己要吃的的那个小胖子。好像是她之后第二批来的。
“啊,是你,变化太大了没看出来。”她笑着说到“你现在该读大学了吧。”
“哪儿啊,高考没考上大学,现在开了个小饭店。大姐你呢?”那人肉眼可见地尴尬,声音都小了下去。
“我吗?我现在在大学教书。”她没有炫耀的意思。
“大学?牛啊大姐!有时间咱再聚聚啊,我请你吃饭。”
“哈哈,好啊,我到时候去尝尝你的手艺吧。”
对话本来应该在这里结束,准备走开的她却听到另外一个声音。
“阿......老师,你在这干什么呢?”
她回头看到于柿正往这边快步走过来。显然她刚刚是准备直接跑过来,看到自己身边有人才作罢。
“大姐,这是哪位?怎么没见过?”
说话于柿就走到跟前,她看到她眼睛里散发出的疑问
“她是我最好的学生,我叫来帮忙的。”
“大姐果然位高权重哈,那我先过去了,咱结束了再聊。”
“行。”
她这才回过头
“我这么拿不出手吗?老师?”于柿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多,这是其中比较糟糕的一种。
“这不是‘最好的’嘛,结束了我给你赔罪。”
“最好是这样。”她笑了,算是暂时和解。
“你待会严肃点,别太随性了,这毕竟是公共场合。”
“我知道,老师,没想到你在这里也能说教。”
追悼会大厅很大,几乎可以容纳五百人,不过实际来的人比这还要多一点。她一向对这种事不擅长,所以经过一番她并不知道内情的商议后,他们订了两个大厅。
不过即使如此一号厅里还是人满为患,可能是有些人不想去二号厅等着而直接过来了。
“你们院人这么多的?以前你没说起过啊。”
“院长奶奶可是做了四十年的院长,肯定来的人要多一点。”她回答道“我记得上次你来接我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吧。”
“上次我去接你的时候你都快喝断片了,酒品不好以后就少喝点。”
“。。。。。。”拳头硬了
火化过程被放在致辞之后,据说这也是他们商议得出的结果。她以前对上台讲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和于柿相处久了之后,她竟也开始讨厌起在台上被众人注视的感觉。于是她拒绝了致辞的请求。
说起来,于柿
她转头看了一眼挨着自己坐着的人
自从半年前一次出门她被路人议论之后,她就把自己所有的心理药物都丢掉了。左腿也是,即使在夏天也一直穿着长裤遮挡。问她为什么,却总是说:
“我也不想你被当成是我的保姆。”
她自动收回了思绪,努力听着台上某个私立企业领导的发言。和她以前脑中的刻板印象一样,这类人就连在葬礼上致辞也带着一股总结工作的味道。
“希望各位在想到张院长时,不要只想到她带给我们的安定的生活,还要想到是她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
是啊,第二次生命
对于给予自己生命的父母,她也不是不想去认识。她曾经认为存在于DNA中的不只是遗传信息,还有纽带,就像脐带一样。
而院长奶奶赋予她的,是作为人的意义。只有找到了活着的意义,人才能被称之为人,这是奶奶教给她的道理。句子很短,却是一座矿山,今后乃至整个人生她都会为了完全理解这句话而觉求知识。
回过神来,大厅里已经充满了小声抽泣的声音。于柿正往这边靠过来以免被旁边人的鼻涕粘上。从她看过来的眼神她知道了,她肯定也在惊叹那个领导的致辞竟有这么大的魔力。
所以说有些时候人是可以相互理解的。
火化过程有三种规格,自然是选了最高级别的“不干预火化”。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于柿知道
“就是火化的时候人不用工具翻动来让火化时间缩短,我看了说明。”
这是进场后于柿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她知道于柿的心理疾病病情有好转,但这么多人在场她想必也恨不得赶快溜走。
火化时工作人员要求有人在场监督,她自然是被推为代表。她知道这群人里有不少比她更有社会地位的人,不过这可能就是家族在这里的另类体现吧。
毕竟她是“大姐”
火化炉其实也就是一个小柜子,只不过构造要比置物柜要复杂得多。
“里面的温度是三千度,就算是铁棍放进去,一句话的时间也会烧弯。”
她抬手制止了工作人员的讲解,作为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女子,她不认为这种事情可以被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工作人员退了出去,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几乎是那人退出去的同时,她跪了下来,在大理石地板上俯下了身体。炉子的温度看来不是夸大,即使在这里她也感觉到燥热。
现在她理解了为什么人会相信神的存在。
因为要留给自己一个念想,一个关于已经离开的人其实还存在的念想。
“请让她的灵魂得到永远的安宁吧。”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院长奶奶已经走了,最后留在这世间的东西是五百克的物质。她不想告诉自己那是骨灰,在她脑里,那东西有另外一种名字:
灵魂。
后记
“......你也节哀顺变啊。”
轿车行驶在公路上,路灯投下的影子掠过她的脸。只不过这一次她坐在副驾驶。
“让你看到我这么失态,真是......”
“真是什么?你要是真跟没事人一样我才看不起你。”
“......谢谢。”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谢吗?”
“确实不用,只是....还没反应过来。”
于柿笑了,腾出一只手将叼着的没有点着的烟取下来放在手刹底下。
“你要喝一杯吗?一直压抑着会伤身体吧。”
“要是你请客就可以。”
“这次喝醉以后胡言乱语点有用的东西吧,比如你们老师之间的八卦之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