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尔每天都来陪莫桑说话,给身受重伤的他换衣擦身,他不需要再粉饰什么了;几个相熟的军官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包括来自克格勃的安德烈;但也只有安德烈知道。
“小夏会照顾人了。”莫桑笑道。
夏威尔动了动耳朵,十分骄傲地说,“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大人了!是可以保护萨沙和莫桑的大人!”
可惜莫桑现在动不了,不然他一定要伸手捏一捏亲爱的小玫瑰的耳朵,将它们……含在嘴里。
“亲爱的莫桑,我一定会把你养回最漂亮的莫桑,就像……”夏威尔趴在他床边,托腮笑着,回忆的美丽涟漪层层卷来,“1934年,巴伐利亚欧石楠花海里的——美神?!”
看见莫桑温柔地注视自己,可爱的德国青年翘起两叶眉毛,“你一定没看见我,我当时就躲在你前面呢?我原本以为就此我们会永远别过了,但没想到第二天你就和先生太太到福利院了,我真的很高兴,你们能带我回家。”
哦?
莫桑回忆起当时,他早就知道有人靠近他了,他从小练就很深刻的敏锐感,知道是个不大的孩子;孩子在他身边观察了很久,似乎很想和他认识;他也想见见这个孩子,本是睁开眼要去看看这个小绅士;没想到小绅士很快就躲到明艳的欧石楠花丛中,偷眼望着他。
他还是希望能和他认识。
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天父也听到了他的呼唤。
“所以莫桑,”夏威尔打趣道,“我呀,可是有预谋地来到你身边的呢!我喜爱你,就像莱茵河永远喜爱德意志的土地。”
“看来,我早就掉进金色小狐狸的陷阱里了?”莫桑握住他的手,柔柔一笑,玉生明波。
“是的呢!”夏威尔笑着抱住他,有分寸地和他打闹,“哎呦呦!你想撇下我都不行了呢!我决定要赖上你了!”
“不许你赖着!小调皮!”
“就要赖着你!谁让你决定养我?咱们可就有了一层天然的血亲了。”
莫桑靠在他的怀抱里,他几乎没有真正感受过小夏怀抱的温度,原来小夏的胸膛也这样宽厚温暖,让他无比依恋——他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大人了。
看见安德烈,令夏威尔始料不及却又意料之中。
“彼得秘书”安德烈故意将这个称呼用拉长的语气说出,恶劣的笑容在这一刻让夏威尔无比恶寒。
他靠在墙上,双臂环胸,微笑坦然,“
彼得秘书可不要和他太亲热了,苏德,不两立哦。”
“中校,承蒙您的厚爱,我一定会好好感谢您的。”夏威尔将门关上,不让里面躺着的莫桑看到。
因为温柔的莫桑,和他一样性情坚韧。
“彼得秘书,真的要护着他吗?”安德烈像猎鹰,俯下身,紧紧地盯着他。
夏威尔抬头望着他,湛蓝色的眼眸里平静地映着他戏谑的神色,回以同样的微笑,“
中校,您可以试试。”
安德烈冷笑,“那你可千万记得,不要再给我抓住你的把柄哦。”
夏威尔轻轻一笑,“不过中校也要小心呢,毕竟,您是个嫉妒的疯子,疯子很容易走进绝路的。”
安德烈神色不变,反而笑容愈发浓郁,“彼得秘书就不会嫉妒吗?还是说,你依然什么都不知道呢?”
“中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未知,有时候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知道得太多,就像您一样,一辈子都活不出自己的样子来。”
安德烈心头涌上一股戾气,很想直接拧碎这张脸;他伸手想要捏住那段白皙优美的天鹅颈,手腕被捏住了。
“小夏威尔,进去照顾你哥哥。”
夏威尔见到来人,心中一定,推门而入。
“萨沙……”
亚历山大拧住他的手腕,几乎捏碎他的腕骨,将他拖拽到昏暗的角落,将他狠狠摔在墙壁上;高大的萨沙遮蔽住楼道里所有的灯光,笼罩在他眼前,将他彻底压低。
“安德鲁沙,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安德烈抿紧双唇,陡然冷嗤地笑,“你欺骗人的本事,也是越来越厉害了。”
亚历山大.伊萨托夫从来都不喜欢受到威胁,任何人的威胁。
他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你已经踩出我的底线了。”
安德烈唇角流血,委屈的眼泪淹没了他;但他不愿意在他面前哭;因为他知道,就算是把眼泪流干净了,他也不会再回头;萨沙毕竟不再需要他了。
“那个德国人还好好的呢,我是根本不敢动他一根毫毛。”安德烈将手背到身后去,轻轻一笑,“萨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上校回以同样的温柔,罂粟花的毒,美丽危险;安德烈是被他黑暗的阴影所笼罩的渺小。
“你知道得太多,安德鲁沙”上校捏住他的下巴,偏头在他耳畔低语,“这些事我与你计较得失,但现在开始,你要是再敢干预我们之间,我会让你去见伊万的——也只有伊万愿意收留你了,肮脏的安德烈.沃尔科夫。”
安德烈一直保持着温柔和顺的微笑,“
不,伊万不会见我的了,我不配和善良的伊万埋葬在一起。”
“我也真是后悔,带着瓦列什卡去那片紫罗兰的土地。”亚历山大松开他,久久地凝望他;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安德烈的时候,明明自己也是小小的一个孩子,却能拉着另一个比他更小的孩子爬出泥泞。
洗干净脸后,男孩清清纯纯的,那双浅蓝色的眼眸里蕴藏着热切的注视,波光明媚的颜色,犹如夏日的朗朗浅海。
那个清纯的男孩,怎么就变成眼前这个令他无比厌恶,不择手段的人呢?
他们不是早就已经结束了吗?
难道真的有人心甘情愿地做别人永远的影子吗?
亚历山大之所以会对安德烈断情,完全是因为他不愿意自己的好朋友在知情的情况下,去做水仙花的影子;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错 ,是他将好朋友拖下泥潭;如果可以,他愿意让安德鲁沙来索取自己的命,而不是去报复他的爱人。
“安德鲁沙,如果你恨我,请你将刀插入我的心脏,让我平静地死去;但我万分恳切地乞求你最后一次,我不想伤害你们之中,任何一个。”
安德烈注视着亚历山大,倏然一笑,轻轻点头。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