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第一天。
所有事情依然井然有序,但愁云惨雾笼罩在亚历山大和夏威尔之间。
夏威尔当真不再愿意见到亚历山大,从前每七天一束的矢车菊,花瓶中空空如也;夏威尔再次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他翻开书,这一次他没有看那本自己每天必看的《国家地理》,因为他内心深处总是盘旋着一个影子;即使他从来没见过那个人,但他的影子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帕沙。
不知为何,明明萨沙和帕沙是亲生兄弟,可他却无法将这两个人的容貌合归一处;仿佛帕罗连科就是一个幻觉中美好的真神的影子,可莫桑弑神,就招来了他信徒的报复。
你一定没有见过帕沙的照片吧?
这句话,安德烈对他说过两次。
……
夏威尔再也拿不住手里的书,他猛然惊醒,密密麻麻的尖锐刺痛覆盖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喉咙生疼;他扶着墙起身,踉跄着朝外走去。
亚历山大近来心情颇为烦躁,连瓦西里都不敢触他霉头;他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夏威尔了,他亲密的爱人,捧在心底的玫瑰。
他从隐秘的柜子里拿出那本相册,瑰丽的风景,何尝不是他也渴望去相看相见的呢!但这一刻,这一切都比不上那双流泪的蓝眸,莱茵河的水因为眼泪而浑浊,让他无比心痛。
于是,他将相册锁在隐秘的角落,而他余生再未开启。
门被撞开了,德国青年身上似乎多了几分忧郁的气息,将自己化作一场淋漓的苦雨,落在西伯利亚暮秋的大地。
“小夏威尔!”
亚历山大欣喜若狂,他一直想要见他,无论是撞门进去,还是爬窗进去,只要他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举起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
夏威尔靠在墙上,像块破抹布,耷拉着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亚历山大只能想到面无表情,因为他无法形容夏威尔此刻的真实样子。
“萨沙。”
“小夏威尔,我在的,我在的。”亚历山大很害怕刺激到他,他看起来实在精神非常不好。
“把帕沙的照片,给我。”
亚历山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看帕沙的照片,“我告诉过你的,帕沙的照片不再这儿……”
“我要!帕沙的照片!”夏威尔斩钉截铁道,“我不相信你身边连自己亲哥哥的照片都不会带在身上!给我!”
亚历山大轻叹,将照片从抽屉中取出,拿给他。
夏威尔认真的看了一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把瓦列什卡和安德烈都给我叫过来!我要让他们认认,这到底是不是帕沙!”夏威尔抓着照片,低吼道。
亚历山大立刻就让尼古拉去把瓦西里和安德烈叫过来。
“……彼得!你,你病好了啊?怎么脸色还是这样苍白?先回去休息吧。”瓦西里看到夏威尔现在的样子,他也为他心痛;他扶住他瘦削的胳膊,想要让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瓦列什卡。”夏威尔站稳脚跟,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眼神,向安德烈颔首一礼,“中校。”
无非是示弱罢了,如果示弱能让莫桑和卡恩安全,他愿意。
可面对亚历山大,他不希望有任何欺瞒。
“听说是彼得秘书要见我们,发生了什么?”安德烈微笑道。
“中校,我既然跟在上校身边,自然也想更多地认识他身边的人;您和上尉都是上校的竹马,你们都认识卡扬科夫斯基军长,我想请问两位长官——这个人,是他吗?”
照片在半空中飞起,瓦西里抓住照片,看了一眼,冷汗直冒;安德烈也凑眉望过去,继续温柔笑道,“这就是帕沙呀!彼得秘书,难道你还怀疑萨沙要逗趣你不成?”瓦西里面色无虞,立刻说道,“这得确是帕沙,彼得你也太会说笑了,这怎么能不是他呢?你知道的,萨沙从不骗人。”
夏威尔心底松了一口气,面上依然不显,“叨扰两位长官了。”
瓦西里扶着他回去,留下亚历山大和安德烈。
“夏威尔,你能走出来,我很开心。”
这些时候都是瓦西里陪着他,如果没有瓦列什卡,他也许真的在某一个角落里用剪刀划烂自己的脖子了。
“瓦列什卡,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夏威尔,萨沙绝对不会骗你。”
德国青年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瓦列什卡,如果可以,我今晚想见到萨沙。”
瓦西里温柔道,“好,你就耐心等等,我去替你叫萨沙。”
“你小子走运,他愿意见你了。”瓦西里靠在墙上,笑嘻嘻地望着他。
亚历山大双眸明亮,不断地搓着手,似乎怕是一个梦,再轻声问了一次,“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你可得快些,保不齐你的小夏威尔现在就变了主意呢?”瓦西里故意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和他说话,果然亚历山大瞬间就按捺不住了,将养在花瓶里新来的矢车菊直接端过去。
夏威尔将亚历山大送给他的那套白色的Polo衫拿出来穿上,拉开窗帘,晴光灿烂。
“小夏威尔!”
亚历山大抱着矢车菊站在门口,双颊微红。
“萨沙。”夏威尔转过身,纯白的衬衫披身,站在暮秋的阳光里,犹如悲天悯人的神子降临世间。
亚历山大将矢车菊放在窗边,握住夏威尔的手,低头试探性地亲吻他的额;这朵玫瑰缓缓舒展自己美丽的金色花瓣,双眸如水。
“萨沙,我多么不希望你欺骗我;我确实该恨你的,但没办法,你和我之间没有国仇家恨,那我也不该对你心怀芥蒂。如果你还把我当成你心爱的人,那么请你答应我无数个日夜都魂牵梦萦的请求。”夏威尔抬头望着他,脸颊上完全是湿润的,就像抹不掉的伤痕。
亚历山大脸上的笑容僵硬中变得淡漠,他掐住德国人的腰,将他摔上墙壁,紧紧怼住。
“我不允许。”
“我一直想求个结果,既然你是爱我的,那为什么不能答应我?还是你们觉得杀了这么多人后,依然觉得不满足?”夏威尔轻轻笑着,将他的手指张开,放到脖子上,“你要是没有了心,就请你把我也杀了,上校。无论怎么相爱,我们的第一次就是这样血腥,你记得,我也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在混乱的柏林相遇,那也该在荒凉的西伯利亚诀别。我不想你为难,你也应该同情我。”
亚历山大久久不语,有力的手指捏住他下颚,托起亲吻,将示弱的情绪以此传递,“好,我答应你。”
可怜的德国青年,让他没有了任何办法。
夏威尔双臂环住他的脖子,额头蹭在他的颈项上,“萨沙。”
高大的斯拉夫人轻而易举地将他抱起,放在床榻上;他已经忍耐许久,落寞,孤独,担忧,心碎,化作此刻汩汩流淌的小溪,只想奔腾向心中的莱茵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