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迎着她的遗体回京。
他不敢去相信。
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事。
一路护送回京,他脸上只有麻木痛苦的情绪。
护着他长大的人,他还未有报答。
只是再也不会护着他了。
停灵三日。
所有与薛则观有关系的人都前来吊唁,唯不见那位。
下葬之日也未见他出现过。
就连胤禛都不得不骂他几句,真是狠心薄情的人。
众人只知那位照常上朝,下朝批阅奏折。
什么的情绪?唯有一词合适不已——喜怒无常。
不见哀乐。
胤禔看不懂他,哪怕是争抢了半辈子的对手。
看着他仍然公事公办的模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看着就气人。
“胤礽,你简直就是下贱。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的人,你根本不配拥有婳婳的真心。你更不配坐上这个位置。”又凶又狠的话发泄着。
自小婳婳只会护着这人。
可是这人从来没有偏向过她自己。
“朕不配?大哥你就配了吗?朕有强追要让她要倾心相许朕吗?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被说中了的心思披露后并不觉得是他自己的错。
“愚不可及!好得很,你如今是皇帝了。自然是矜贵无比,后宫佳丽三千。婳婳的一颗真心喂了狗也罢了。怎得眼睛也这般瞎,接二连三地只会选你!”胤禔越骂越开,越骂越痛快 。
他忽然想起来她走之前说的那番话,原来早有预谋。
“也无事,烂心烂肺的人认清也好。难怪她要走,胤礽你记住是婳婳不要你了 。以后她的忌日生辰都与你无关。”愤愤不平地摔打着书台的折子骂道。
胤禔 找了借口大骂胤礽一顿。
身心舒爽不已。
只留他徒余悲伤。
最好的报复,或者说说是最好的结果。并不是让一个人死去。
而是让他一个人活着反反复复抱着回忆着以前,后悔不可追及。
乾元五年,宫宴上清冷无比。
只余寥寥无几的官吏,站的是保皇派。
其余人都是去景阳宫追思悼念秦亲王。
是的,他们孤立胤礽,不带他玩。
只说公事,私事公然孤立一位皇帝。
薛则观并未在薛家祖坟,无人知是反而在乾清宫里呆着。
地下宫室里,胤礽看着没有生气不会说话,没有温度的人冰冷地躺着。
悔恨?
不,他没有。
婳婳,生是他的人,死亦是他的。
她只能是他的。
大手抚上她的脸,尽管是浸了寒冰的冷。也不管不顾地,抚摸着尝试寻找着她的余温。
“婳婳,二哥来看你了。”
“婳婳,你看看我……”
“婳婳……我错了。错了,婳婳。你来梦里寻寻二哥好不好?”
“婳婳,生辰快乐……”
“婳婳,弘晖越来越像你了。可是你不能看到他是有多张狂……”
“婳婳,大哥又揍我了。他说看我不爽快,婳婳我疼。”
“婳婳,皇阿玛不见我。他说你不在他不想看到我。”
“婳婳,……”
句句不离她,句句又是遗憾。
可是没有一句回应。
那一块鸳鸯佩齐了,可人齐不了。
天各在一方,一在人间,二在虚无。
乾元七年,康熙帝崩前夜。
“皇阿玛,你还是不愿意与保成说话吗?”
康熙是老年白发苍苍,鹤发青丝自然是正常的。
跪着地面不死心的胤礽则是一头银发看着要比康熙还要苍老许多。
“和你有什么话好说的,朕的婳婳又不在。皇阿玛只是老了,并没有糊涂。”康熙淡淡瞥了一眼自家的逆子。
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候,淡定从容应对自如。
是人都固有一死,只是这逆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再惨。
他都不要可怜这臭小子。
作死的蠢货。
“婳婳,皇阿玛。您只喜欢她,为何不让她坐了保成的位子。” 他莫名其妙地只会吃干醋地回道。
“你以为朕不想吗?大清百年难遇的明君人选,朕除了你这个不孝子。朕有婳婳这个孩子,孝顺,事事顺着朕的心意又不违本心。朕喜欢极了,钟意极了。你额娘若是在必要打死你这个逆子。”垂死病中惊坐起骂道。
康熙恨不得把他踢出去。
“保成,你确实不值得婳婳这般的付出。也配不上婳婳。”深叹一口气道着。
两人,一人在殿内跪着,另一人则在殿外阶上跪着淋雨的场景。
康熙也记在心里历历在目,恍若隔日。
可是到底是什么变了呢?
权势会侵蚀一个人的心,他也不例外。
但是,他也以为保成不会。
出乎意料的是,保成竟然没有选择婳婳。
而是往着他的初衷方向去走,他不会欣喜。
而是失望,一个没有情感和温度的人,真的能做好一个为民着想的明君吗?
“皇阿玛……”
“儿子就这般不如婳婳吗?连您都说儿子的不是。”他的辩驳越发显得苍白无力。
“保成,不是阿玛要说你的不是。是你自己做的太过了,自负过头也是自卑。婳婳在长乐过得好好的,甚至要成亲成家了。可你呐?明明是你不再需要她了,放弃她是你做过最愚蠢的不明之举。”
“公主不许远嫁他乡的借口,也只有你说得出来。你过得不痛快,也要婳婳陪着你一块痛是吗?” 康熙想打开他的脑子里卡吗看是不是被驴踢坏脑子了。
直面内心深处的,逃避的问题被康熙轻轻松松地揭露出来。
“皇阿玛,我疼。婳婳也要陪我一块才是。凭什么婳婳能一走了之就能抛下我不管不问了?”他的疑问没有她来回答了。
康熙颤颤巍巍地从床榻起身,从柜子里抽出了几个信封丢在他的跟前。
语气不屑恨铁不成钢地骂骂咧咧说道。
“笑话,你还没有断奶吗?婳婳待你还不够好吗?朕确实是高估你了,保成。你一直都是没有长大,婳婳是独立的人。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婳婳可以是薛家人,也可以是皇室亲王。但绝非是任何人的必属品。”
“生于斯,长于斯。婳婳念着情分,念着你的好始终按你的意思来,你还是不满意。你把她逼死了。却说婳婳不管你了?也是婳婳不会再要你了,她最不瞧不起的人便是懦夫。保成你莫要去脏了婳婳的轮回路。”
胤礽派人在长乐府没有找到的东亚,都在康熙这里了。
她唯独没有给他留下什么。
什么都没有,一句话也没有。
“皇阿玛,您这是什么意思?”
攥紧的手指,颤抖地不成样子。
“没有意思,婳婳叫人送回她的嫁妆单子罢了,无功不受禄。还有那支簪子,和手帕。她嘱咐朕向你讨回,折断和烧毁它们。亲手断了你们的缘分,莫教痴缠。”康熙瞥着他,原来是装着装着骗过了他自己。
矢口不认,骗自己,不过是云烟未到。
“莫要痴缠!”嘴里念念叨叨地说着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