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湛听罢，心里一咯噔，不禁微微点头。
这时山雨渐小，他抬头见山峦脚下露出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屋脊。一曲红墙隐在苍松翠竹之间。白玉大理石砌就的台座基上血红的观门已大开，乌泱泱的黑压压许多道传，幢幡宝盖，点着灯笼着手火把，在山门口候着。
隐隐约约都还可以听得见金钟玉磐之声，山门上一方匾额敕书“水月观”三个斗大金漆字体。
一个为首的瘦弱的道士头戴混元头巾，腰系黄丝绦，足穿朱舄，手执尘尾，上前来向梅湛躬身施礼道：“福地自有贵人前来，刺史大人大驾光临。观主悟生真人偶感微病缠身。不能亲迎，嘱小道率众道人恭候于山门之外，谨候大人律令，听候吩咐。”
陆叔欠身回礼道：“不过是身份别称罢了，我家大人率领鄙人冒叩贵观，谨乞避过眼前雷雨，权宿一宵，十分扰极。”
“哪里！哪里！大人不知今日是观里供奉的帝君寿诞之辰，又值本观奠建一百二十年仪典，难得的喜庆节日。本观已请下一个戏班在观内演唱，十分闹热。大人及其家眷有闲兴不妨也会大厅观看。以耐长夜深寂。”
梅湛看着他们这番大的阵仗徐徐道着：“如此说来，正是打发时间。只是如今全身湿透，望道长引去住处先换过衣袍，再观戏场也不迟。”
那道长点头微微眯着眼笑着回道： “大人住处早已洒扫打点，安排齐整，在本观东楼之上，要走一段楼梯，大人及家眷跟随小道前去。”
那道士手擎黄皮纸糊的灯笼在前面引路，两名小道童在两横擎烛陪着照亮，梅湛、陆叔行前，梅卿及侍人们居中，最后是六名杂役道人挑着行囊箱笼。——两车夫则住在道观楼下的寮房里。
穿出了前殿，上了东楼，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地走了好长一段楼梯。带头走的道士折入一条阴冷的长廊。长廊里挂着几盏灯彩，右边是一溜灰白墙，左边一排高高的窗户。
透过窗户隐约可听见外面狂风的呜呜声，雨似乎又下得更大了。
带头的道士说着：“大人，这里有一楼梯可直接下来到楼下的大殿。大殿里的戏班正在演戏，大人侧耳都尚可能够隐隐地听见丝竹之声。不过只是那楼梯又陡又暗，行走时须十分小心。本观最大特点是楼梯多，门户错杂。大人莫要摸错门路才是。”
道士说罢又掌着灯向前。忽然，一阵狂风将左边一扇木窗杦吹开了，冰冷的雨点打了进来。
梅湛 赶快探出身子，用力抓住那扇窗杦，想将它关合。
这时，梅卿惊讶地发现东楼对面的一间灯光昏暗的小房间里一个头戴银盔身穿铁甲的兵士正搂抱着一个远望似……的女子。那女子的右臂捂着脸，衣裳凌乱且破烂。那兵士一松手，她便朝墙摔倒了。
他们兄弟二人正待仔细看时，那扇窗被狂风吹轰轰地吹来，“砰”的一声打在脸上，痛得他俩眼冒金星在打转。
那道士和陆叔见状赶紧急忙上前将窗合上。
梅湛揉了探眼睛，忍痛又将窗推开。
定睛认真地张望外边时，潇潇夜雨中对面的五六尺外只是一堵严实的灰色墙壁。
他再次探身出窗外向上看，原来那是道观里的一座塔楼。——东南塔楼与东楼仅隔不过五六尺远。
梅湛口中未说，心中大疑。他小声问那道士：“对面塔楼下的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道士淡定地回着“大人，那里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罢了，有施主自费留宿的落脚处弓便的住舍。”
梅湛幽幽地说着：“适间我见那里的窗户开着，但很快又被人关合了。”
“窗户？”那道士惊异地说。
眼眸滴溜地转动着，稳住心态自若地回着：“大人莫非看花了眼睛，那处地方的舍房从来没有窗户，靠这边一头只是一堵严实的墙。”
梅湛与梅卿相互对视了一眼。
心中有数。
应付完那道士，道士离去只留下一两个道童。
梅湛点头答应，一面牵过陆叔衣袖将适才关窗合窗时所见景状细说了一遍。
陆叔好奇，又去将那扇窗打开，小雨飘洒了进来。
对面果然是严严实实一堵青灰色砖墙，除了塔楼顶上有两个窗窟窿外并无一扇窗户。窗外黑黝黝一片，东南塔楼外的空中，不时滚过一声声闷雷。
梅湛转睑对那青衣道童说：“你先带我们到对面那仓库去看看。”
青衣道童顿时大惊：“大人怎的想到要去那仓库？那里又暗又脏且不说，还要绕好长的路哩。”
梅湛瞅着他一脸心虚之感，慢悠悠地命令道：“休要啰嗦，快快前面引路。”
道童不解他的意思，无可奈何只得引着梅湛一行人下了楼梯。曲曲折折走了半日，道童开口道：“老爷，我们于今到了观殿东侧的思省堂外，这里有一条狭窄的走廊，沿这走廊笔直向东便可到那仓库。”
陆叔伫立着，捋着他那又长又黑的胡须，他见右首一排高大的窗户，窗台离地有二尺高光景。
道童推开了一扇沉重的小门，门没上锁。
梅卿见仓库里点着两支蜡烛，堆着许多箱笼杂物和祭典用的法器。引人注目的是还放着许多演戏的道具和服饰。
暗暗地先记下来了。
“因何这仓库里点着蜡烛却不见人？”梅卿问道。
道童答言：“大人，今夜观里请下了一个大戏班，来取道具的乐伶们进进出出。平时则不点蜡烛，也没有闲人进来。”
梅湛见仓库三面墙上并无窗户，只有东墙高处有一个圆形的气窗，心里不由得奇怪，心里起了狐疑。
他回头命道童：“你去门外稍候片刻。”
道童不敢违抗，掌灯自去门外守候。
梅湛对陆叔道：“那道士说这仓库朝向东楼的南墙并无窗户，这话显然不错。然而那情景却是我亲眼所见，并非是我在做梦不成？或是受了大雨洗淋，受凉发烧，看花了眼睛？那个衣裳破烂的女子左臂受了伤，却没见有血迹。”
陆叔捋了捋胡子说道：“大人，这现里道士香客虽不少，且又来了一个大戏班，但要找一个受了伤的女子似乎并不难。“
”大人看见的情景既然发生在这里，我们就仔细来检查一下南墙，看有没有一扇窗户被道具或旗幡遮去了。”说罢，他俩便一件一件清点起戏剧道具来。
梅卿神色厌恶地望着仓库里一堆一堆的道家的旗幡法器，忽然他见墙角处立着一幢很大的古色古香的柜橱，柜橱旁挂着一面黄罗八卦旗。他扯下了八卦旗，见旗背后的墙全是一片新砖。显然这里原是一扇窗，而如今已被墙砖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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