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绥内心深处犹如被微风拂过的湖面,泛起涟漪,总觉有桩关乎范闲的重要事,被无意间遗忘在记忆的角落,尽管她反复追溯思绪,却始终无法触及那模糊的线索。
直至耳畔传来范闲与滕梓荆的对话,提及京都寻觅那位令他魂牵梦绕的鸡腿姑娘,范清绥心头陡然一震,恍若迷雾被晨光照破,
她大概…也许…可能…是忘记了把那个鸡腿姑娘其实就是与他有婚约的鸡腿姑娘那件事跟范闲讲了。
目睹范闲提及鸡腿姑娘时,脸上洋溢的甜蜜与憧憬,再思及他在外头颇为微妙的口碑,范清绥心如凉水浇灌,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自腾府归途,她一路纠结万分,却始终未能理出头绪,该如何向范闲坦白她的疏忽。
这一路上,范清绥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引得范闲亦投来关切的目光,直至两人行至范府门前,范清绥的步伐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在门槛之外。
此刻范闲已经一只脚踏入大门,而范清绥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走啊清清,回家了。”
“哥。”
范清绥轻声回应,犹豫片刻后终于鼓足勇气唤住他。
范闲闻声顿步,回眸望向她,眼神中流露出不解:“怎么了?”
范清绥小心翼翼探问,如同踩着薄冰:“我是你亲妹妹,对吧?”
“说什么傻话呢,你当然是。”
范闲虽感困惑,仍笑着应答,心中疑云更浓。
范清绥深吸一口气,悄悄后撤半步,紧张之余,声音微颤:“那,如果妹妹犯了错,作为哥哥的,一定会选择原谅的,对吧?”
范闲闻此言,心中蓦然掠过一丝不祥之感,追问:“你先说说你干什么了?”
范清绥下定决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真相和盘托出:“就是靖王府那次见到的鸡腿姑娘,其实我早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名叫林婉儿,可我居然忘记告诉你了。”
“那什么,哥我还有事儿啊,今天晚上就不回家吃饭了,你们不用等我哈,哥再见。”
语毕,她如离弦之箭般疾奔而去,留下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未给范闲留有任何质询的机会。
“哎,就这事儿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怎么……”
“原来就这事啊,我还以为……”范闲起初如释重负,可话语未落,他瞬间瞠目结舌,“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她叫啥?!林什么!?”
范闲的惊愕之情溢于言表,方言脱口而出。待他欲追问之际,范清绥早已消失在范府门前的街巷尽头。
他几步追赶,却只能望“妹”兴叹,愤然咬牙:“好个伶俐丫头,算你逃得快!”
范清绥紧绷心弦,不敢有丝毫松懈,犹如疾风般全速向前奔袭,一路狂奔间,她忽感周遭气氛异样。
这街道,静得如同落针可闻,异乎寻常的寂寥。
当她恍然醒悟之际,已猝不及防撞入一堵坚实的人墙。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逼出一声沉闷低哼,而范清绥亦因额头剧痛,瞬间蹙紧眉头。
瞬息之后,李承泽温和且略带调侃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跑什么呢,这一脸慌张的模样,谁在追你?”
范清绥抚着微肿的额头,闻其问话,条件反射般回应:“我哥,他可能想揍我呢。”
李承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继而悠然道::“听起来,你们兄妹两个的关系很是不错啊。”
范清绥与他相识已久,对其言外之意洞若观火。
她轻退一步,与之四目相对,忽而忍俊不禁,然后明知故问道:“你不是素来欣赏范闲吗,此刻怎似对他略有微词?”
李承泽双臂环抱胸前,目光炯炯,眸中亦泛起一丝笑意,“范闲确为我心中敬仰之士,不过这几次目睹你们共处,那股旁人难以融入的默契,令我不禁……”
范清绥闻此言,心下一愣,随即耸肩调笑道:“或许,这就是孪生兄妹之间的默契?”
李承泽闻言,长叹一口气,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失落,“你说的对,这确实是我比不上的。”
范清绥虽情场阅历尚浅,却演技精湛,一眼洞察男子内心的郁结。她不动声色地转换话题,将尴尬气氛悄然化解。
“天色不早了,不如我请你吃饭?”
日暮时分,天际流光溢彩。
李承泽眉眼微扬,调侃道,“怎么,惹了范闲,连家都不敢回去了?”
“怎么可能!”
范清绥心中虽泛起涟漪,语调却坚定不移:“我只是珍惜这难得的相聚时光,盼能与你多相伴片刻么。”
“若果真如此,那便甚好。”
李承泽微笑间,指尖轻轻触碰她因碰撞而泛红的额头,随后又开口道:“今日的阿绥似有不同,仿佛比平日更显活泼?”
昨夜犹在怀中昵唤“清清”,今朝却又恢复了疏离的“阿绥”,男人,呵。
偷偷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后,范清绥又把锅推到了范闲身上,说:“大概是跟我哥在一起呆的久了,被他传染了?”
话音未落,她忽而停住,试探性问道:“我这样,你不喜欢?”
察觉她言语间微妙情绪,李承泽笑声低沉而深情:“无论你何种模样,我都喜欢。”
他言辞赤诚,情深意浓,范清绥耳朵悄然染上红晕,竭力维持面无表情,眼中却闪烁着欢愉光芒。
“今日出门,我囊中颇丰,无论何等珍馐美馔,皆可为你一掷千金,不知二殿下可否共赴晚宴?”
范清泽温柔的话语如同琴弦轻拨。
“佳人盛情,本王自当欣然应允。”李承泽笑答,语调悠然。
闻此言,范清绥仿其姿态,双臂环抱胸前,娇俏戏谑:“想邀请殿下佳人可是络绎不绝的。”
李承泽嘴角勾勒一抹淡笑,徐徐言道:“纵使人潮如织,令我心醉神迷者,唯卿一人耳。”
二人并肩缓行,虽无亲昵举止,却弥漫着一股他人难以介入的默契氛围。
至少,在谢必安眼中,便是如此。这位白衫剑士刻意放慢步伐,与他们保持一段微妙距离。
夜色渐浓,范清绥与李承泽共享了一顿还算温馨的晚餐,两人在餐桌边共度良久,直至月华洒满窗棂,夜幕悄然拉下帷幕。
范清绥琢磨着她爹这会儿应该也回家了,范闲要揍她的话,她爹也应该能拦一拦。
心里有了底气,范清绥便果断与李承泽话别。
离别之际,她狡黠一笑,趁其不备,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轻轻烙下一个甜蜜的“啾”,动作利落而灵巧。
这一瞬,如同蝴蝶轻轻吻过花瓣,带着少女羞涩而又俏皮的印记。
一石居厢房之内。
目送着那身影如风般迅速消失于门外的李承泽,指尖轻触方才被她偷吻之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低语呢喃:“小没良心的,施完小计就溜之大吉。”言语间,含笑却无半分责怪之意,反而透出一股宠溺与无奈交织的柔情。
谢必安罕见地发表见解:“范姑娘今日,似乎跟平日里不太一样。”
李承泽闻此言,微微抬眸,目光如炬投向谢必安,静待下文。
谢必安接续道,字句间斟酌着微妙变化:“平素里,范姑娘犹似一朵娴静莲,言语稀疏,然今日却似春风拂柳,生机勃发,活泼之态若隐若现。”
闻言,李承泽低笑一声,开口道:“遥想当年,她面对一尾湖中游鱼尚且都能絮语半日,偶尔遇上林中的野兔,亦能心驰神往,追逐嬉戏直至日暮,如此能自得其乐之人,何曾有过半分沉寂之性?”
他语调中夹杂着岁月沉淀的洞悉。
“这么多年,她也就是装的比较好。”
谢必安不解,“为何要装?”
李承泽一挑眉,“大概是为了我?”
谢必安不说话了,他觉得他家殿下今日也有些不太一样,脸皮比平时厚了点。
良久,李承泽又喃喃自语道:“这京都之内,不装出另一副模样的人又有几个?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完,他自嘲一笑,这空荡的厢房里显得有些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