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绥记得,少年时的李承泽,谦和温润如春水,每每言语出口,皆先于心底反复衡量,都要在脑海里过上几遍,斟酌再三才会说出口。
彼时二人共处,常是他沉浸书香世界,她则笔墨间描绘丹青,虽寡言少语,却不感丝毫尴尬或乏味。唯至离别之际,方惊觉时光疾逝。
如今,交集愈繁,纠葛亦随之增浓。范清绥心中萦绕着对李承泽的捉摸不透,恰如当下此刻。
言辞甫落,李承泽仿若无意探询回应,径自取来满盘糕点,悠然坐于凉亭侧畔,悉数揉碎喂食池中锦鲤。
不顾鱼腹饱胀,复又投食数次,而后语气淡然,似随口提及:“阿绥前段时间离京,此间京都倒是热闹非凡,未知你可曾有所耳闻?”
未待她回应,他又取糕点一枚,碎屑飘洒,继续道:“或许你已略有耳闻,凑巧的是,这些热闹之事竟皆源于宫闱之内。”
靖王府后院湖里的大胖锦鲤被他喂了几块糕点,撑的不行,摇着尾巴飞快游走了,范清绥目睹此景,心头莫名压抑。
李承泽拍净手上的糕点残渣,挺身而立,双手负于身后,步伐闲适地在她身旁徘徊。语调轻描淡写:“姑姑寝殿处传出来的那桩闹鬼之谈,你无趣之时听听,权当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不必挂怀。”
他话锋一转,又开口道:“我这儿倒是难得有一桩新鲜事,欲告知阿绥,让你一听究竟。”
范清绥凝视他,心中若有预感他将揭晓何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承泽悄然靠近,两人的面庞几乎相触,低沉嗓音如丝般拂过她耳畔:“太子殿下的寿诞之夜,我因酒意朦胧,竟瞥见一名不应出现于宫中的身影闪现眼前,虚实难辨,似梦非梦,后来……”
言至此处,李承泽忽地一笑,意蕴深藏,不再继续。
他如此这般含糊其辞,他人听闻,或许会困惑不解,然而范清绥却心领神会。
深深呼吸,阖目片刻,再睁眼时,嘴角勾勒出与李承泽相似的微笑弧度。
她偏头瞬间,红唇似蜻蜓点水般掠过李承泽脸颊,令正期待答案的男子瞬时一愣。
范清绥从容后撤一步,与他对峙而立,效仿他先前的举止,指尖无比大胆地轻轻滑过李承泽薄唇,柔声问道:“殿下心中所惑的,可是此事?”
她声音轻轻,婉转如仙乐,直抵李承泽心扉。纤指修长有力,犹如精美画卷中灵动一笔,指甲圆润如镶嵌玉筝的珍珠,抚过他唇际,激起一阵微妙的酥痒。
李承泽不禁低笑,呢喃道:“看来,我似乎…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两人咫尺相对,对方脸上每一抹情绪均清晰映入眼帘。李承泽敏锐捕捉到范清绥唇角那抹浅笑。
对面姑娘的朱唇之上敷以粉嫩口脂,光泽晶莹,宛若绽放玫瑰,娇嫩且充盈,表面闪烁星点璀璨,引人注目,意欲亲近。
念头闪过,李承泽顺应心意,进一步缩短距离。
一如那晚,范清绥并未闪避,仅是微垂眼帘,默许他谨慎的探寻。
跟那晚又不一样的是,不同于那次的深入纠缠,这次他的唇只是轻轻地覆盖在她之上,较之那晚热烈缠绵,此刻他的吻如春风拂面,温柔且瞬息。
此刻若是有旁人在,定会被湖中凉亭里的这一幕给惊的膛目结舌。
可现下这里并无旁人,只有一个抱剑背对着他们在不远处站立的谢必安,而谢必安后脑勺也没有长眼睛,自然也是看不见。
至于听不听的到就另说了。
一番心照不宣的交流后,两人回归旧时相处模式,却又隐含一丝微妙的亲昵,此前因外人引起的纷扰似乎消弭无形。
李承泽再次翻开《红楼》,范清绥则移步至他方才落座之处,慵懒倚靠栏杆,手中仍是那盘糕点,不时抛掷少许入湖。
被他们两个一通投喂下来,湖里的鱼怕是明天都没有食欲了。
两人在后院悠悠闲闲,与此同时,范闲于前厅崭露锋芒。
一首《登高》博得在场文人墨客齐声赞誉,甚至平素对他冷眼相待的郭保坤与贺宗纬都是暗自吟咏,赞不绝口。
范若若满眼敬仰,目送范闲挥袖离去。
当侍从将范闲最后诗句传至后院时,李承泽适时合卷,由衷赞道:“好诗!”
“范闲此人,确实才华出众。”
范清绥有些出神的想着范闲的身影,在侧头看看李承泽的面容,恍惚间发现这两个人的面容竟是有些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