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牡丹,寒风卷着花香刺得周瑜头直晕,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
新郎官一袭红衣,脚跨骏马,面带笑意,眉目间溢着满腔温柔。抬眼望去,已是乔国老府门,娘家人早已整整齐齐的等候在那里了。房内,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了她绝世容华。
因为孙策的特殊身份,乔家人没有过多阻挠,大乔就上了轿。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孙策撇了一眼,又默默的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快赶回去的好,莫要误了时辰。”随着一身“起轿”,一班人马浩浩荡荡的向王室前进。
殿内吴王吴后端坐上位,其余宾客按位分一次在侧座就坐。欢声笑语间,“新郎新娘到——”的呼声传来,众人急忙放下手上事务,暂停方才谈论的话题,看着殿门,翘首以盼。远处两个红影正缓慢而又庄重的走来。近了,周瑜抬眸看着孙策满面春风,眉眼中传出的温柔不似有假。他木然的看着孙策和大乔拜了天地,拜了高堂。
“夫妻对拜——”
周瑜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孙策的方向微敬,然后仰头喝完了这杯酒。新娘入洞房后,周瑜看着孙策差不多打完了一圈的招呼,才慢慢向他走去,面部扬起笑容,音线温婉:“伯符,恭喜。”孙策也笑着拍周瑜的背,道:“公瑾何时也让我吃吃喜糖啊?”周瑜抿唇不答,过了半晌,才道:“会尽快的。伯符,大喜之日不好多叨扰,公瑾就先回了。”
夜里,周瑜想象着孙策他们的洞房花烛,暗自苦笑,起身取来上等的竹叶青,对月独自灌着。恍惚间,他看到了自己与孙策的第一次相识。
江东周府,一个英俊少年下马,叩响了门环。大门打开,又一位英俊少年出现。这是周瑜与孙策的第一次见面,时在公元190年,两人都是15岁,周瑜比孙策小一个月。小孩子总是容易很快就建立起友谊,更何况周瑜对孙策这个“小霸王”仰慕已久。不出两月,孙策和周瑜就已经同吃同住,感情堪比亲兄弟。周瑜对孙策从未行过君臣之礼,他俩关系,更类似于一起创业打天下的兄弟,用孙策的话来说,“公瑾与我有总角之好,骨肉之分。”
画面一转,这是周瑜和孙策第一次醉酒,两人谁也不服谁,最后趴在地上如两摊烂泥,被各自父母拉回去修理了一番。想到这,周瑜不自觉的笑了,又拎起酒壶蒙了一口。
周瑜抬头看着月亮,夜空中浓雾层层弥漫、漾开,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的夜,白雾在轻柔月光照耀下,便染成了金色。月光下,树叶儿簌簌作响,仿佛在弹奏着一首《月光曲》,婉约而凄美,悠深而美妙,那跳动的音符仿佛是从朦胧的月色中跃出来的,令人陶醉。
周瑜取来自己的古琴,犹豫了一瞬,抚了一曲《汉宫秋月》。琴声悠悠然,如怨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一曲毕,周瑜叹了口气,本想把这新学的曲子弹给孙策听的,如今怕是没有机会了。周瑜抬头看月,举酒:“伯符,祝你幸福。”
四个月后,公元220年,孙策外出打猎遇刺身亡。周瑜得到消息疯了一般跨马狂奔去,最终还是没能看到孙策的最后一面。
孙策的遗诏中嘱托周瑜替他守十年江东。
周瑜得知遗嘱的时候是夜里。月光皎洁,就像他们醉酒的那个夜晚。周瑜看着镜子里的月亮,觉得,孙策也像这月亮,明明快抓住了,却怎么也碰不到。
十年间,江东国富兵强,赤壁火起,曹贼溃散。
周瑜立于城楼,举杯:“伯符,你让我替你守十年江东,我做到了。”说罢,酒杯一倒,祭酒在此。
公元230年,周瑜卒。
九泉之下,十年之后,孙策等来了周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