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明市的初秋仍旧是被热意统治的季节,蘸着药水的棉花球触碰到脸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周汝正全身。
“晏昭后辈——”他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微笑看上去不是那么狰狞,“每次都是你帮我处理伤口真是不好意思,要不过段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那我得先回去好好思考一下菜单。”面前的女孩将棉花球扔进垃圾桶,拿出棉签涂上新的药膏,“毕竟我送汝正前辈来医院的次数都快赶上我做社会奉献的次数了。”
“好吧。”周汝正抬起脸,让她能更好地处理自己脸上的伤口,“看来下次出门我得多带一些钱了。”
周汝正大概是有些做相声演员的天赋的。
许晏昭低笑了一声,用绷带一一将伤口包扎好后收起东西打算拉起病床的隔断帘。
“那在我思考出答案之前汝正前辈先好好休养吧。”
然而帘子刚拉上一半就一只手攥住了边缘,随即一张小狗一样真诚且充满希冀的脸从里面钻了出来。
“晏昭后辈——你可以给我讲一个故事吗?”
大概是清楚自己突如其来的请求有些荒唐,小狗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两个小虎牙,“以前在福利院做社会奉献的时候听晏昭后辈给小朋友讲过故事,我觉得一个人在医院有些孤独,所以才——”
周汝正重新抬起头,屋顶白炽灯的灯光落在他的眼睛像是一个个光点。
没有人能拒绝一双黑亮亮的眼睛,许晏昭想道。
于是她重新坐在病床边的凳子,在小狗开心的目光中开始讲述她记忆里唯一熟知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国家有一位美丽的女孩,她的父亲在投资失败后变得嗜酒又好赌,回家后经常对妻女施加暴力。而母女两人本就身体虚弱,不久后就开始生病。”
“父亲在得知母女二人生病后不但没有将她们送进医院治疗,反倒带着她们搬到郊区的一个教院里,他相信那里神父的生命之水是可以拯救众生的灵药。”
“然而教院里的使者除了给教徒洗脑以殴打和收刮他们所有的财产,还仗着收买了高官杀人不眨眼,无恶不作。神父因为觊觎少女的美貌,借永生之名让父亲将女孩献给神父做妻子。”
“女孩拼死反抗,换来的只是母亲的去世,以及父亲和教徒丧心病狂般的殴打和禁闭。于是她也学着在教院的雕像前开始虔诚地祈祷。”
“无论是神还是恶魔,请让她的身体好起来,让教院的这群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在某一天的清晨,她终于听到来自两个不同的声音对她说——我答应你的请求。”
“所以——”尽管故事太过离奇,可许晏昭讲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身一般,在片刻的寂静后周汝正忍不住追问后续,“女孩的愿望这样被实现了吗?”
许晏昭似乎在思考故事的结局,沉默了半晌后才回答道,“实现愿望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天使和恶魔同时答应了的请求,所以她的一半灵魂归于天堂,需要拯救深受苦难折磨的人们,另一半灵魂归于地狱,是带人前往地狱的使者。”
“那个女孩子...是你吗?”
“为什么这么觉得?”许晏昭微微靠近了他,微翘的桃花眼里满是期待,“汝正前辈觉得我更像天使?还是更像恶魔?”
周汝正向来不信这些神鬼和报应之说,如果是真的话,那么住在青山监狱的那个禽兽早应该被拖入地狱受到无尽的惩罚。
女孩背对着窗户,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落在她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光晕。
她大概就是来拯救自己的天使,周汝正恍惚间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他靠着椅背,双手置于大腿之上,仿佛是教堂里在对天使祈愿的祈祷者。
“所以我也是晏昭要拯救的人吗?”
“汝正前辈是怎么想的呢?”
许晏昭的声音很轻,轻到周汝正觉得天使是在她的耳边回应她。
随即他又听到一声轻笑。
“毕竟执念太深,就会被神明聆听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