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瞥

天色微微亮，连下了六天的雨终于停了，屋檐残留的积水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争先恐后地下坠，开在湿漉漉的青石板地面上。我坐在门口石凳上绣一朵风铃，我没有见过真的风铃草，凭着想象绣出来，竟有种别样的惊艳。自己的帕子，哪有什么规范不规范，我自己心里满意，就足够了。

虽是雨天不比平时，但铺子里的客人也并不少，接连几天，只要听到有银铃般的笑声越走越近了，就知道又是几个小姑娘作伴来看桑姨新缝好的旗袍。女学生不富裕，她们总来看，却不常买，但桑姨和她们很是要好，也爱听那些小姑娘甜言蜜语地夸她手艺好。

吃过午饭，没有困意，便在铺子里待着看店，中午是没有客人的，来做衣服的多是认准店面的熟客，需要新衣裳时候，都会挑着午饭前或下午时候来瞧上两眼。

前不久，桑姨不知从哪儿得来一只绿鹦鹉，耐着性子教了一阵子，只会说一句“慢走”，却不会说“你好”。我在门口逗它取乐，“你好你好，你好……”，这鹦鹉头一歪，竟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楚陵游你好。

我猛的抬头，撞进了一双温柔的眼，我呆滞了一瞬。

他长得可真好看。

楚陵游姑娘，我来替人取件衣裳。五月末量好尺寸定下的，月白的素绉缎子。

说话的时候，他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声音很轻却又显得明朗清晰，清晰到，一下子就印在我心里。

听罢最后一句话，我把跌出去的心思收回来，回铺子里查账本给他找衣裳，在靠墙桌上那一溜儿半成品里寻了一遭儿，是这件没错了，我前几日刚给这件衣裳锁完边儿。这件旗袍顶有韵味，又不失活泼俏皮，但袖口只包好一半。

青棠就差最后一点儿，要不您明日再来取。

我把那件月白的旗袍轻轻托在小臂上，往他面前送了送。

楚陵游需要很久吗，我可以等。怕明日又要下雨了。

屋里偏暗，屋外很亮，他站在门口的位置，我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才敢直视他的眼睛。

青棠那您坐那儿等一会儿，我尽量快些。

我把旗袍铺在裁剪台上，捏起针线。

忽的反应过来，刚才那么仔细地留意他的五官，着实是不对的。来取女人衣服，想必是有两情相悦之人，方才盯着人家看实在是不礼貌，我把头埋得很低，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暗恨自己又胡思乱想。手里没停，不由得开始想，这姑娘长什么样子呢？定是明眸皓齿，笑起来会发光的女子，才与他相配。

虽说没有独立完成过缝制，但是跟着桑姨这么久了，手艺必然不错。我看着包好的袖口，很是满意，整件旗袍托起来，像托着块蓝莹莹的月光那么好看。这件衣裳可有我大半的功劳，嘴角带一丝自负的窃喜，我抬头看向他。惊慌一眼，我忙收起了嘴角的那抹笑，他在看我。好像，已经看了很久了。

我不再看他，但是那湾清澈的眼神已经泼散了我所有的思绪，直到目送那个发光的轮廓离去，才找回半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