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宁在ISCU进进出出近一个月才转到普通病房,虽说是普通病房,却也是苏氏私人医院的VIP病房,
开始的几天祁宁意识依旧不清醒,但他每次侧眸都能看到苏以然趴在一侧不安稳的睡着,但祁宁也只有侧眸的力气,
他实在是太累了,
就像是一根虚无的线绕着他的脖颈,越来越紧,让他越来越窒息。
差不多转入普通病房后一周,祁宁才清醒过来,检查一番后,拔去尿管和食道管,可以摄入一些清淡的流食,
得知后,苏以然就让越衍去德山楼拿他提前预定的汤,
祁宁看着苏以然认真的模样,不由得恍惚又好像,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笨拙的学着普通人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的上位者,亦是如此。
“还疼吗?”
对上满是血丝的眸子,祁宁即将脱口而出的不疼咽了回去,低哑地说了句疼,
苏以然说,他疼的比他还疼。
祁宁笑了,轻微的勾唇,
苏以然不明所以,给他掖好被子,垂头用自己滚烫的双手暖着祁宁放在被子上泛凉的手,
“他们都知道了?”
祁宁语气平淡的问,
苏以然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要见你,我怕你不舒服,就没让他们进来。”
祁宁看了他一眼,后者安静片刻,又说,
“我觉得你看到我也不舒服,”
觉察到小笨蛋后知后觉翻涌而出的爱意,祁宁难得死了心思戏弄他,“那你怎么不出去?”
一贯冷淡自持的苏家太子爷闷声开口,
“我才不,”
祁宁轻声笑出声,
这时,病房门被人轻轻敲响,苏以然估摸是越衍从德山楼回来了,就前去开门,
门口确实有越衍,
但也有祁柏,祁岸和祁晓兄弟三个。
苏以然安静的看着他们,眸子里氤氲着翻滚再翻滚的情绪,
不置可否,他恨自己,也恨祁家,
恨自己,并不妨碍他不想看到祁宁看到祁家人。
“让他们进来吧。”
余光瞥见苏以然站着不动的身子,大概知道门口是谁,
他本就不在意这些了,
年少时,或者说幼年时还会对他们抱有孺慕与希冀,但他现在已经三十了,早就不是当年抱着破旧布熊傻傻站在他们房间外求抱找安慰的孩童,
苏以然听到他的声音,拿过越衍怀里的袋子,先一步转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无视他们打开袋子,取出还冒着热气的玉米排骨汤,撇去上面的些许油脂,吹到适宜温度喂给祁宁,
“坐吧。”
心安理得地喝了一口苏以然喂得汤,祁宁很平淡的看了祁柏三个人一眼,“最近都不忙?”
三个人还是沉默,
越衍坐在病房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注意到他家老板的眼神越来越冷,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要不是刚才老板跟他说让他要是别走,他才不在这该死的修罗场待着,
“有时间回家看看?”
祁柏第一个开口,
祁岸看着病床上的男人,抿了抿唇,想了那么久的话一个字也没蹦出来,最后站起身从外套兜里拿出来一个信封,递给祁宁,
“物归原主。”
祁宁看了眼那泛黄的信封,想起很多年前,大概二十五年了吧,那时的他缠着二哥非要教他写字,说来也奇怪,外人眼中的祁家二爷冷淡疏离,不喜人靠近,哪怕是自家亲兄弟都有一定限度,但那时候,年幼的祁宁那个下午,都坐在二哥怀里,写了一下午的字,
最后还缠着犯困的少年用一个信纸写了他记不清的承诺——
[希望二哥永远能陪我长大,不对不对,还有大哥三哥,我们一起长大。]
印象里他记得那个信封早就不见了,怎么还会在祁岸那儿?
“我还有事,先走了,”
祁岸敛眸把它放在被上,说完就走出病房,越衍注意到他的手指在细微颤抖,忽然与外界传闻疏离高冷的祁二爷不太符合,
另一边,喝了大半碗汤后,祁宁就不愿意喝了,苏以然也没强迫,主要怕他难受,就随意放在一边,之后安静的捂着祁宁的手,
祁柏进来后只说了那一句话,最后坐了半个小时左右,离开了,
祁晓从一进来就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祁宁苍白的脸色,不知道透过那张几乎能与墙对比的脸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祁晓起身走到床头边,迎上祁宁透着不解的眼神,像祁岸那样掏出一个玉锁放在信封旁,
“希望你以后都很幸福。”
“无灾无难。”
准备离开时,祁宁终于开了口,
“三哥,你们是在道歉吗?”
祁晓语气寡淡却又透着诡异的后悔不甘与怯懦,
“道歉有用吗?”
很简单的回答,像是问祁柏他们三个人,也像是在问苏以然。
伤害已经刻入祁宁的骨髓,疼到了他的心里,根深蒂固一般,这辈子都不可能彻底去除,哪怕余生他们不停的弥补,用爱包裹内核早就伤痕累累的幼兽,
就如同破镜,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的拼凑,
哪怕,无论当时他们为什么一味远离年幼的祁宁,对他不管不问二十多年,
哪怕有苦衷,那也是他们怯懦卑劣的表现,那不是一个哥哥对年幼弟弟该有的行为,
“你不必在乎我们说的,”
祁晓很平静的看他,但仔细看去,眼睛里带着哥哥对弟弟的纵容,
“祁家仍在,无论你回不回去,承不承认外人眼中你本来该有的身份,想不想叫我们,见我们,……我们都是你一直的靠山,除非祁家无人。”
“往前走,崽崽,”
祁宁终于怔然看他,听着他下一句话,
“三哥希望你不会有回忆过往的时候,哪怕是做梦。”
祁宁没有开口,祁晓也没打算让他回答,说完就走出病房,
病房里安静许久,
祁宁摩挲着信封和玉锁,久久无言,
从那之后,祁柏他们鲜少过来,就算来,也只是站在门口看几眼,然后离开,
祁宁一直知道,
祁晓他们也一直知道他们对上的是祁宁安静看着他们的视线,
出院那天,祁宁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但以后不能动怒,心急,否则就会疼的厉害,
苏以然哪还敢让他疼,这几个月疼的跟眼珠子一样,有一点不舒服的反应就把许轻言叫过来,后者那么温和的情绪都差点把好友用手术刀把好友的手剁了,寻个清净,
回了家,祁宁犯困的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但他没有困意,外头苏以然放好东西就钻进被窝里,抱着并没有睡着的爱人,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祁宁睁开眼看他,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什么梦?”
苏以然问他。
祁宁笑了笑,
“我梦到……一朵即将凋零的玫瑰在枝头摇摇欲坠,下着大雪,一点一点打压玫瑰,最后玫瑰坠落,落在几厘米厚的雪上,被雪包裹。”
苏以然又问他,但他看起来很开心。
祁宁亲了一下苏以然的额头,右脸,最后两个人缠绵的亲吻,没有任何技巧,像是少年青涩一般,
吻到爱人眼眸湿润,祁宁才放过他,
解释他的疑惑,
“因为,”
“雪化了,接住了尽头的玫瑰。”
苏以然听明白他的意思,笑却眼角含泪,
“其实雪早就化了,”
“只是他后来才知道,接住了坠落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