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雨不下了。
裴渊吹了蜡烛,在黑夜里看顾长安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顾长安枯坐半宿之后,似乎又在画图,那道清瘦的身影稍微佝偻着伏在案上,捉着笔的手悬在案上来回移动。
时不时捂着嘴咳嗽几声。
裴渊有好几次有冲动,想冲过去按住顾长安叫他睡觉,可他没有,仅仅是沉默地站在窗口陪着顾长安。
他在心里质问:顾长安是不想活了吗?
大夫说了,他的病,最忌劳累,可他彻夜不眠,在那里做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了?顾长安怎么忽然心事重重?
而且他晚上那般,显然是在排斥自己的亲近。
那天晚上顾长安在窗边画了一夜图,裴渊就盯着那道影子,看了一晚上。
沙柳花被雨打了一地,混着雨水污泥飘在水潭上,依旧香的腻人。
不出所料,次日顾长安又病倒了。
也是情理之中,淋了雨,又通宵不眠,他这场病可以说完全就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
裴渊早上走的早,他看顾长安上床休息了才放下心走的,但他不知道,顾长安其实是撑不住了才上床。等到他晚上回来,冬青才告诉他,说顾长安又病了,病的还很严重。
冬青喋喋不休告状,说顾长安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药也没喝几口,且郎中来的时候也不太配合,顾长安躺在床上咳嗽了几声,打断道:“我病得不严重,你不要同他胡说,要不然他回头又要教训我,倒像是我才是他的学生一样。”
冬青撇撇嘴:“大人这会又开始装乖了,白日里我劝大人多少吃点东西的时候大人便很坚决,道‘你愿意告状便去告吧’,我这是奉大人之命告状!”
顾长安叹着气,无奈望了裴渊一眼,裴渊也盯着他,听冬青细数顾长安的过错。
——他昨夜就应该制止顾长安胡闹。不知道他心里挽了什么疙瘩,在那里糟蹋自己的身体,他居然也纵容着顾长安胡闹。
冬青几句话说得顾长安下不来台,裴渊听完来龙去脉,并没有当着冬青的面说什么,只是先皱着眉头叫冬青去煎药,冬青出去了他才三两步走到了顾长安榻前,忍着那些想要脱口而出的教训,语气依旧严峻:“顾长安,你知道自己身子是什么情况吗?你是见我成日里心提的不够高,给自己加把火?”
裴渊心想,要是顾长安再这么折腾下去,他大概也要跟着顾长安一起油尽灯枯了。
“咳咳……咳咳咳!”顾长安剧烈咳嗽着:“裴先生,我知错了,我现在头疼的很,你先缓缓,莫念了,教学生好好清净一会,好不好?”
裴渊气的语结,这种时候了,顾长安还有心情跟自己玩笑?他恼怒:“顾长安!我同你认真说话呢!”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点风寒,我早都习惯了。”顾长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裴渊给他垫起枕头,让他能靠着床头坐的舒服一些。
稍微顺了几口气,顾长安温言问:“弩车造到什么进度了,威力如何?”
“不要转移话题!”裴渊都想按着顾长安肩膀用力晃他几下让他清醒一点:“我在问老师,是不是不想让我安心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