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陛下，臣有本上奏。”
宋慎听到张遮的声音，怔了怔，抬头看了一眼身侧身穿朱红官服的身影。张遮上前谏言，恰巧就站在了她旁边。宋慎听到张遮谏言，下意识就想到那本折子，心中两分紧张，三分沉痛，更多的居然是五分了然。
张遮“臣所述，事关逆党一案。”
原来不是要揭发自己，宋慎心下苦笑，自己真是魔怔了，既害怕张遮揭穿自己，又不敢定下心来与张遮对立，还希望能求个两全。
以往早朝，宋慎都未曾见过张遮的身影，今日是第一次，想来他应该是高升了。
谢危看到宋慎看向张遮的眼神，先是紧张，后是了然，他神色暗了暗。
谢危他们的纠葛果然不简单。
下朝后，宋慎走出了大殿，远远看见张遮转身面对着大殿，似乎在等人，宋慎顺着他眼睛的方向一看，似乎是自己的方向？
宋慎心下一颤，还是生起了不该有的幻想，无论是原谅也好，还是质问也罢，她都卑劣的希望张遮做出反应。
宋慎抬起头，看着张遮的眼睛，一步步朝张遮而去。
还有十步，五步，三步。
张遮移开了眼，向宋慎侧边走去了，与宋慎错开了身。
张遮“谢少师，我查到一些有关当年平南王叛乱时的旧事，尚书让我请你一同去刑部看看。”
宋慎官袍袖子下的手松了又握，终究什么都没抓到。
张遮背对着宋慎，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他现在内心十分纠结，他书房中那本折子不见了，但是又没有人揭发宋慎。想必那折子是被宋慎的人取走了，她到底是不信自己。
而宋慎看到那折子，应当会以为自己真想揭发她的欺君之罪，他们之间的误会矛盾怕是更难消解。张遮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慎，只能逃避。
谢危看了眼继续朝前走的宋慎，又看了一眼张遮，对张遮挑了挑眉，终究什么都没说。
谢危“那现在就去吧。”
——刑部
陈瀛“少师大人，我与张遮调查平南王逆党之事，翻阅卷宗，发现了一桩旧案。你之前要我留意那三百孩童是否有幸存，我找了许久，发现了一个。”
张遮拿出卷宗，递给了谢危。
张遮“方芳儿，也就是净明和尚。”
张遮“当年平南王谋反，为了逼出太子，大肆掳掠京中幼童。极权贵之子均随长辈逃离京城，或被藏匿，所以平南王掳掠的大多是富商和一般官员之子，而平南王掳掠幼童是为了逼迫朝廷交出太子，所以掳掠的也都是男童。”
张遮“方芳儿是女童，并且只是京城富商陈家一内院管家的女儿。”
谢危“只不过她顶替了陈氏子的身份，被掳了去？”
谢危听到这，大抵就能猜到这是个什么故事。
张遮“大致如此，本来陈平是威逼利诱方梁用方梁六岁的儿子方平宁代替自己的同岁的儿子陈威的。只是方梁舍不得断了自己的血脉，偷偷用用八岁的嫡长女代替了自己小妾生的儿子。”
谢危“既然是嫡长女，怎么就换了庶子，她母亲不闹？”
张遮“方梁答应妻子白氏将庶子过继给她，并且愿意休了小妾孙氏。”
不过是重男轻女的老套故事，谢危一听就明白了，只是心中不免想起自己来。
谢危“所以呢，这方芳儿是如何逃脱的，当年三百幼童都被平南王屠杀，手段残忍，京城也一度混乱。她一个八岁的孩童，哪怕侥幸逃过，但她又失去了父母依靠，是如何活下来的？”
张遮“这些卷宗里没提到，恐怕只有方芳儿自己才知道。”
谢危“那后来呢，这卷宗是关于什么案件的。”
陈瀛“这卷宗是一宗恶性杀人案，作案人是只有十三岁的净明和尚，死者正是那富商陈平，还有方芳儿的父母双亲，而陈威和方平宁，皆被人切了下体，断了手脚，成了废人。”
谢危“那这方芳儿如今是死是活？”
陈瀛“她当年侥幸从平南王叛乱中存活，不知如何带着伤逃到了灵隐寺，悄悄在灵隐寺偷贡品生存，更是偷学武僧的武功。寺中住持早发现了她，只是一直装作不知。后来住持找到她收她做了弟子，赐号净明，教她读书习武。直至十三岁那年她犯下大案，被住持察觉，住持联系官府在灵隐寺设下埋伏要抓她。被她中途察觉，她逃到山崖边，坠下了崖，官府搜查了很久，终究死不见人活不见尸。”
陈瀛“她在灵隐寺的五年一直隐瞒身份和性别，也是案件事发，才暴露了身份，官府一番追查之下，才发现当年平南王叛乱后各家来认尸，尸体不见的孩童众多，大家都以为是被野猫野狗啃食了，陈威就是尸身失踪其中一个。可据陈家下人所说，死去的陈家大少爷陈威和二少爷陈墨长得一模一样。反倒是方管家的长女方芳儿从那以后就不见了踪影。”
陈瀛“就此摸查之下，官府才确定她正是三百幼童案的亲历者之一。”
——与此同时，西山灵隐寺
无崖子“公子一直盯着这棵槐树，是有什么心事吗？”
宋慎“我只是看这槐树长得高大，有些好奇它长了多少年岁。”
无崖子失了神，耳边好像听到了从多年前传来的对话：
也是在这棵树前，
无崖子“净明，你怎么不吃饭，在这槐树前呆着干嘛？”
净明“师傅，我在找年轮，我想知道这棵大树活了几岁了，但是我没找到年轮在哪，您能告诉我它几岁了吗？”
那孩子的面貌已然模糊，只是他一直没办法忘记他坠落山崖前的最后一眼。
那是怎样怨恨又绝望的眼神，十年了，每次午夜梦回，无崖子总是会梦到他的眼睛，上一刻那眼睛里还充满敬仰和光亮，下一刻就变成了怨憎失望，仿佛要将无崖子拆吃入腹。
无崖子看着宋慎的眼睛沉默了两秒，这眼睛毫无波澜，像一潭死水。
无崖子痛苦的闭了闭眼。
无崖子“大抵有三百多年了吧。”
无崖子“太久了，当年还是我师傅告诉我它的年岁，如今时间太长了，我也快忘了。”
宋慎摸了摸槐树的树干，没再看无崖子一眼，转身下山了。
下山之前，她仿佛听到风中传来一句对不起。
只是风太大了，她也快听不清了。
这风实在迷人眼，居然害的她也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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