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万般活法,万般滋味。
天地间,自在遨游。去时,寻前路:来时,有归处。
就在慕青以为这样的生活终于触手可及时,到头来,却是命运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
“臭小子,不好好练功,又要偷溜去前山”,雪重子臭着脸,看着手上拿着一截紫竹,准备故技重施的慕青。
慕青:“…………”,默默将紫竹拢到衣袖里。眼不见为净。
看着一片缺枝少节的紫竹,小孩的眉皱成川字,“我好不容易养活的紫竹林,快被你薅秃了”。他拂过紫竹的切口,缓缓叹了口气。
“你要去就去,不要再糟蹋这片紫竹林了”。
“你,不拦我了?”,慕青听着雪重子妥协的语气,难得有些愣住了。
自从几天前被雪重子发现,自己不好好在后山练功,总是偷溜到前山后,雪重子就把他用阵法困了起来。
一族之长的阵法,哪怕是执刃来了,也得费一些功夫才能破解,更何况是慕青。
用尽毕生所学,加上小系统给他开的外挂,历经几天,慕青才勉勉强强地从阵法里走了出来。
“想走的人,是拦不住的”,雪重子看了一眼慕青,转而望向远处,语调悠长。
“你这么着急出来,是为了替角宫那小子贺生吧”
“你怎么知道?”,慕青诧异地看向雪重子,他不是一向不关注前山的吗?
“看来你忘记了,名册执笔人”,雪重子轻笑,拍拍慕青的肩膀,而后渐渐远去。
“现在去,或许还来及”。
名册执笔人,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慕青轻功跃起,急忙往后山祠堂方向赶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后山祠堂供奉着一卷名册,宫门子弟五岁诞辰之际行过入宗礼,便会被记录在册。
名册执笔人将名字记录在册,将其供奉在祠堂,上告祖先,下示后人,这是宫门独有的传承仪式,每一个记录在册的宫门人,都将担起守护宫门,守护亲人的责任,直至消亡。
这一代的名册执笔人是慕青。入宗礼,执笔人不在场,视为废礼。
一阵风跃过,祠堂里的帷幕轻动,看着四周空无一人,慕青端坐在帷幕后,轻吐口气,“还好赶上了”。
“吉时到,行入宗礼”
慕青看着跟在长老身后,缓缓走进的人儿,一时间晃了神。
[阿角,他做得真的很好…]
小小的少年,一身黑色劲装,神情肃穆,周身板正,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自从慕青五岁当了这执笔之职,他见过太多的行礼之人,或迷茫,不知措;或畏惧,不敢视;或兴奋,不静心。
他们不知道这个仪式代表着什么,不知道这些牌位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将要承担什么。
但慕青想,阿角是知道的。
因为他的眼神,是沉稳的,是坚定的,也是敬仰的。
小小的人儿笔直跪下,抬头,对着前辈们的牌位看了许久,而后弯下腰,重重磕头。
他在用他的方式,做着回应。
“宫尚角,宫门第十二代角宫少主,拾月初九生”祠堂里的长老负责唱词,告慰祖先,而慕青则执笔写下。
笔墨落册,礼初成。
从此,他将背负起守护宫门,守护亲人的责任,犹死不悔。
——
每一代的执笔人都得守护自己的身份,他们是谁,长什么模样,从来就只有后山几个长老知道,为的就是防止被有心人利用。
一旦执笔人身份暴露,免不了有人会通过执笔人,掌握前山之人的身份。
所以为了不暴露身份,入宗礼一结束,慕青便离开了后山。
没有人会知道,慕青就是执笔人,就连宫尚角,也不会知道。
这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宫门,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月桂枝头上慕青,望着角宫热闹的烟火,听着不远处徵宫传来的琴瑟和鸣,无声的笑了笑。
[有人来了]
慕青收敛气息,隐住身形,往下看去,[是……阿角!]
小人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东张西望,身旁还有一个动作如出一致的小尾巴。
看上去像是没找到,两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很是失落。
[噗哈哈,这兄弟俩,怎么都这么可爱]
一串笑声从头顶上传下来,月桂枝头窸窸窣窣,叶子一片片落下,像下了场月桂雨。
“哥哥,月桂树在笑”
月桂树下,宫尚角欣喜抬头,看见树上的身影,眼神猛地亮起,“阿月,你终于来了”。
“我还……以为你又不会出现了”,宫尚角垂着头,看上去有点委屈。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好朋友却一连好几天失约,换谁谁不委屈。
慕青有些愧疚,早知道,让雪公子帮忙送个信了,也不至于让阿角这么委屈。
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落在了宫尚角面前。
慕青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缓缓蹲下,看着他的眼睛,道:“对不起,阿角,前几日我被人用阵法困住了,今日才脱身出来”。
“你信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慕青看着宫尚角,眼里的坚定和决心几近实质,任谁都无法怀疑这句话的份量。
“被困住!?”
“阿月,你有没有受伤”,刚刚还低着头的人儿,猛地抓住了穆清的手,神情紧张,将他来来回回瞧了个遍。
“我没事”,穆清看着宫尚角,摇了摇头。
“阿月,那个人是谁,他欺负你,我要找他算账”,宫尚角握紧拳头,一副再认真不过的样子,莫名戳中了穆清的笑点。
“可是你打不过他,怎么办” ,穆清假装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着不肯说。
“我现在是弱了点。但是,阿月,我会变强的,我要保护阿月”,宫尚角皱着眉,看了看自己,又看向穆清,认真说道。
“那这样,等你变得比那个人强了,我再告诉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套麻袋揍他”
“现在先不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好吧,那阿月,你之后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宫尚角一点也没有被穆清忽悠了的觉悟,他看向穆清,还在一脸认真地嘱托。
毕竟,那个人可是活了快几百年的老妖怪了,有生之年,要变得比他强,简直是难如登天。
穆清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小孩子的自尊心。
“好”,穆清莞尔。
被人关心的感觉还真不赖,穆清看着宫尚角一副要替他讨公道的样子,心里有一股暖流划过。[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吗…]
穆清看着眼前的小鬼,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眉眼间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温柔。
“阿月,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宫尚角跟不上眼前人情绪变化的速度,看着穆清,纳闷道。
穆清点点宫尚角的鼻尖,朝他挑了挑眉。“ 今日是阿角的生辰,过生辰嘛,就要把烦恼都抛下,开开心心得过”。
“阿月,你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宫尚角看着穆清,表现得有些诧异。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对阿月说过,他的生辰是何日。
他以为阿月不知晓的。
“山人自有妙计”,穆清看着宫尚角,得意地挑眉。
“这是生辰礼,祝我们阿角,岁岁年年常安康”,穆清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盆栽,递到了宫尚角面前。
褐色的枝干,滴着露珠的嫩叶,在小小的盆子里傲然挺立,看起来就像一棵小苍木。
“这是…”
“小苍木啊,阿角不是说要做宫门的苍木吗”
“那阿月,我呢,就做一棵小苍木,陪着阿角好了”
“谢谢阿月”,宫尚角接过盆栽,呆呆看了许久。
他望着小苍木,墨色的眸子泛着光,透亮得不像话,“我很喜欢”。
“这可是我废了老大劲,才找到的。阿角要好好照顾它,没准它会守护你呢”
“古代典籍中,苍木可是守护之神”,穆清指着宫尚角手上的小盆栽,笑着说道。
“嗯,我会的”,宫尚角用力点着头,透亮的眸子看向穆清,那里面有着最耀眼的光泽。
那是生机,是可贵的赤子之心,是郑重的诺言,也是被爱的欣然。
光是看着这双眼睛,内心就像得到了净化一样,平静中又带着满足,穆清不禁莞尔。
“这是我做的桂花糕,你上次不是说吃不够吗,这次我特意多做了些,包你吃个够”,穆清从身后掏出一个包袱,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桂花糕。
“哇,哥哥,是好吃的糕糕”,小孩子激动地拉住宫尚角的衣角,口水咽了又咽,就差流出来了。
“嗯”,宫尚角也兴奋起来,看着桂花糕,回了一声。
“来,拿好了,见者有份”,斯拉一声,包袱一分为二,成了两个小包袱。穆清拎着包袱分两只手,挂到了两个小人的脖子上。
小包袱稍稍有点分量,在两人的脖子上一晃一晃的,远远看去,好像带了一个大项圈,看上去有点好笑。
“谢谢阿月,哥哥”,宫郞角摸着身上挂着的鼓囊囊的包袱,朝着穆清傻笑,不用他说,穆清也知道,他定是满意极了。
“不客气,小阿朗”,穆清揉揉宫朗角的头,笑着道。
嗯,果然是亲兄弟,发质都一样的好。穆清在心里想道。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我也该走了”,穆清笑着,挥手送别两人。
“那阿月,我们先回去了”,宫尚角牵着弟弟慢慢往回走去,一步一回头 。
“回去吧”
大概是小孩子性子急,宫朗角小跑了起来,宫尚角追着他跑。
夕阳下,看着两人蹦蹦跳跳跑远的身影,穆清感到一丝惬意。
[阿角,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它。]
只有穆清知道,那盆栽上面根本不是什么小苍木,而是一味尚未长成的药材,据说是可以医死人肉白骨。
阿角立誓要做宫门的苍木,守护宫门。但穆清也希望,在他守护别人的时候,也能有人守一守,护一护他。
要知道,即便是再强的人,他也会受伤也会痛,也会有需要守护的一天。
阿角做宫门的苍木,那我宫月徵便做宫尚角的小苍木,护他一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