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倒是好兴致,大清早的在这儿赏秋景。”
听见这隐隐压制着别的情绪的声音,曲裴不免反感。他随手扔掉捏着的树叶,转身看他。来人一袭黑衣,长发飘荡。
宋逸安几步走到曲裴面前,脱了外衣披在他身上。黑色沉重的大衣将曲裴完全裹住,只露出一张脸,更像是黑土中绽放的白莲。
“怎穿的这般少,身子不要了吗。”宋逸安低头看着曲裴。“不劳你费心。”曲裴说着就要脱了这外衣。
宋逸安眼神暗了些许,伸手握住曲裴的手腕,阻止他这么做。曲裴低头看着宋逸安那只手,把衣服攥的更紧了。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曲裴才松开。
“您到底怎么了?”宋逸安微微叹气。“因为成了傀儡皇帝了所以怨恨我?还是登基大典被我搅黄了才怨恨我?”
“宋大人多虑了,朕说了没事。”曲裴的脸上还是那么的冷淡,说着转身就要进屋。宋逸安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声响,他把曲裴拉了过来,忍不住扬高了声音:“自先帝去世以后,我们再没见过面!您不记得我了?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何如此冷淡!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曲裴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一膝顶住宋逸安的腹部,随后又是一脚,踢在了他的侧腰。宋逸安没想到他会这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瞳孔放大,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宋大人与宋大人的亲属,在朕看来别无二致,无论身份,无论地位。朕分不清。”
转身便离开了。
只此一句,说完便转身回了房间,轻轻的把房门关上,如蜻蜓点水。
如此从容安稳,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情感,没有任何事能触动内心。
宋逸安愣在那里。他可从来没被曲裴打过,十年来,从来没有!
那句话就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刺入了宋逸安的心。这话什么意思?意思可不就是说,陛下他从来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从来没注意过自己,从来没把自己当回事儿吗!在曲裴的眼中,不管是他,还是宋绗,谁都可以,对他来说别无二致!
他不甘心……
宋逸安步履维艰,他还是走到了房门口,咬牙切齿道:“您不愿与臣说清楚,那臣就闹得再大些,把永兴闹成修罗场,闹成人间地狱,臣看您如何是好!”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怒气冲冲的。
……
房间内,曲裴并没有听见宋逸安的话,他摸了摸书架,在最内层靠墙部位按了按开关,随着“铛”的一声,书架旁边出了一个一人高的暗门,暗门缓缓打开,曲裴走了进去。
里面漆黑无比,道路窄长,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温度越低。两侧坚硬的石壁上渐渐生出了冰花。前方冒出点点蓝光,随着曲裴的深入,蓝光越来越大,经过那拐角,空间逐渐扩展开,眼前出现一大冰棺。存放着大冰棺的房间四周都是冰凌,相互映射着,在黑暗中反出点点光亮。
曲裴走到冰棺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感觉冷的厉害,抓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有些微微发抖。
冰棺里躺着一个女人。皮肤苍白,披散着长发,胸口放着一支银制步摇。
这是曲裴的母亲。
曲裴伸出手,握住了母亲那冷如冰块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脸上。“儿臣来看您……”他轻声呢喃着,闭上眼睛。他就这样趴在冰棺旁边,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平静又安稳的讲述着昨天发生的事。他告诉母亲,登基大典很圆满,自己很受朝臣的认可,百姓也很爱戴自己……
说着说着,居然睡着了,就这样趴在冰棺旁边睡着了。
……
皇城内,一座繁华宫殿,叫做瑶华宫,是宋逸安居住的地方。
书房内,宋逸安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桌子上放着的画像。画像中的人手中捧着菊花,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服,站在宫廷中——是曲裴。
他一把将画撕了,随后一拳砸在案板上,懊恼的捂着脸。“我要被你逼疯了……”
“兄长。”
就在宋逸安愁苦之际,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来。“何事。”宋逸安皱了皱眉。门被推开,穿着一身青蓝色衣服的人衣炔飘飘的走进来行礼。“兄长,贤弟来祝贺您独揽大权。”
见来人是宋绗,宋逸安的脸色更差。“……我没想过要独揽大权。”“但是您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就是独揽大权。”宋绗有些意外,抬眼看他。“你不明白的,你们都不明白的……”宋逸安低着头,看着地上被撕碎的画。
“兄长脸色不好,是计划出现纰漏?还是他不听话?”宋绗皱了皱眉,他发现宋逸安有些不对劲。
听见这话,宋逸安一拍桌子。
“都不是!你出去,我自己一个人静静!”
宋绗还要再说什么,但是看他这样,也只好行礼离开了。
宋逸安的脑子里出现了那日登基大典,曲裴毫不犹豫的伸出手给宋绗的一幕,挥之不去。
也许在曲裴的心里,兄弟二人真的一点差别都没有呢,是谁来当他的左膀右臂都一样,他不在乎,也没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不对……
宋逸安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他猛的起身离开,朝着皇宫匆匆走去。
曲裴那个眼神……他是在恨自己吗……为什么?如果是因为登基大典的事,我完全可以说清楚!可以先把计划告诉他!
宋逸安焦急的离开了瑶华宫后,宋绗便赶紧飞鸽传书给一个人。他双手在背后交叠,一只手抓着手腕,另一只手握紧成拳头。
皇宫某处,一队兵官正在巡游,为首那位正是登基大典那日的侍卫头头。侍卫头头,姓衡,名宇,字明啸。他看着奔自己而来的白鸽,伸手让其落在自己的受伤。解开那信来看,脸色大变。
“我听暗卫说,先后的遗体不见了,必须要找回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衡宇把信撕成两半,又塞了回去,放信鸽离开。继续带着队伍巡游。
……
宋逸安来到皇宫,他直奔着曲裴的宫殿而去,等见到了那熟悉的宫殿,眼睛一亮,走了进去。站在曲裴的门前敲了敲门。“陛下,臣有事要说。”
无人回应。
宋逸安皱了皱眉,他把门推开,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东西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居然与以前相比不一样了。上次来的时候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今天这么一看,倒是让人惊讶。十多年的布局,怎么就变了。
宋逸安出了房间,在院子里走了走,发现原来那颗树不见了,被人砍了。那棵树可是自己当年和曲裴一起栽种的。他摸了摸那树的树根,切的平稳整齐。
奇怪……
他又转了转,看着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原来荷花池里的荷花全都稀稀拉拉的耷拉着脑袋,大片的荷花荷叶都被压在了水里,那树半斜着倒在池子里,正是把荷花压倒的罪魁祸首!
而那通向荷花亭的小路两侧都种满了菊花,满院子的菊花……
宋逸安有些意难平,心里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