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第一问——队长,你还在这里吗。
——
其实每日习惯问这句话,并不是穆非死后第一天开始的。
从殡仪馆满身疲惫地回家,凯撒只觉得喉咙干涩发苦。
守灵三天,他没哭过一次,只是呆呆地望着冰棺,睡不着觉,也说不出话。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和他同事了五年,同居了三年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像是一场噩梦,沉沉地睡一觉,雨停了,梦就会醒。
可他已经溺死在梦境的泥潭里,为第二个人留着的座位只会永远空荡荡。
——
人生总是富有戏剧性的。
当发现身边有另一个人——准确来说是幽灵一样粘稠的生物的时候——正是那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夜晚。
毫无征兆的一瞬间,小指抽痛,心底仿佛有遥远的声音对自己说着,凯撒,我还在呢,我跟着你回家来了。
凯撒真觉得自己是累出精神病了。
但那痒痒的缥缈的知觉又确确实实存在。
每天手背都会被轻轻瘙痒,然后触感一路攀上脸颊。
不过凯撒很快就接受了它,当做一个精神寄托般的存在,仿佛空旷的房子回到了有两个人的曾经。
荒谬。
——
早晨醒来,还是习惯于拥抱着热乎乎的枕边人,轻轻摩挲着银丝白发,在对方耳边低语,队长早啊。
而不是如今一伸手摸到冰冷的,规整的床单。
即便如此,仍忍不住一遍遍幻想昔日动人的余温,幻觉着令人心跳加速的酥麻刺激神经的快感。
毕竟这屋子里还寄居着他的灵魂,不是吗。
可是灵魂如此虚无,看不见,摸不着。
莫名的恐惧包裹住凯撒,于是孕育而生的言语从唇边喷薄而出。
队长,你还在吗?
——
每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身边的空气就会升温,流过指尖,抚上双唇。
他好像意识到凯撒的恐慌,用气流不断重复着,我在呢,我在呢。
然后凯撒继续安心地睡去,一直到午时十二点,迷迷糊糊起床,煮一顿简单的饭。
——你还在吗,亲爱的队长。
对着空气的问话永远不会有回应。
可只有凯撒知道,他的爱人,他的队长就在那里,会盯着自己好好做饭不许吃泡面,会看着他好好工作,好好睡觉。而自己像是一个早已生锈的机器,被迫运转起来,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响。
同居的两个人还是同居着,春春秋秋,亘古不变。
——
亲爱的,你还在这吗。
凯撒数不清这是多少次呼唤了。
他不愿去数,因为他坚定地相信着,他们一定能像一对正常的真正的情侣,白头偕老走向坟墓。
死了以后,自己会变成一个灵魂,和爱人重逢吗。
死亡竟没有那么可怕了。
但是今天的空气,格外冰冷。
没有回应,没有温度,剩下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正发出溺亡前最后的呐喊。
——你还在这里吗?
依旧只有安静。
凯撒昏昏地下了床,窗外雨下得很重。
桌上的日历纸因回南天变得软烂,上面阴阴沉沉挂着那些骇人的日期。
鼓起勇气数了数,离忌日,竟过去了一百天。
“你还在吗”——这问题,刚好也问了一百次。
第一百次,执念伴着魂灵,彻底消失在喧嚣的世界。
凯撒淡淡地看着雨,笑了笑,说,队长,我会好好生活。
那个问题便有了清晰的答案。
——
同居第一百问——队长,你还在这里吗?